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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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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你还不知道?”潘曾绶拿纸媒遥遥一指,“你那位相好,在烟台荒唐得不成体统了!自称是‘状元娘子’,所至之处,路人侧目。打着你的旗号,开贺收礼,酬神演戏。这样子招摇法,真正是海外奇谈!” “荒唐”犹可辩解,“招摇”二字如一拳打在洪钧胸口上,不由得心里慌慌地,仿佛像要呕血——蔼如!蔼如!他在心里说:谁替你出的主意?这件事做得错尽错绝了! 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地好一会,方始答出话来:“小门生有下情上禀。” “你要说实话。” “是!” 于是洪钧先谈蔼如的身世,再谈蔼如的品貌,如何知书识字,如何亢爽仁厚,如何坚贞自守,如何仪容娴雅,以及如何情深义重。一面谈,一面自然而然地又回忆到蔼如的一切,结语是:“她的好处实在说不尽!” 潘曾绶原是俗语所说的“少年公子老封君”,只为生来有个好父亲,又有个好儿子,上叨余荫,下受供养,是一般人最艳羡的福气人。官做得不大,潘世恩在日就告了“终养”,平时饮酒看花,也“逛胡同”,也做“老斗”,垂老风流,去年还纳妾生子。因此,对于洪钧所谈,不但听得津津有味,而且动容了。 “看来倒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朵水中莲。既然如此,何不早早纳诸金屋。”他又加了一句:“想来你们总有啮臂之盟吧?” “回太老师的话,难处就在这里。”洪钧很吃力地说,“她决不肯屈居侧室。” 潘曾绶一听这话,愣住了!将传闻与洪钧亲口所说的话,合在一起细想一想,失惊的说:“怎么?你骗了她了?” 这一下洪钧也愣住了,结结巴巴地说:“小门生没有骗她。” “你没有骗她,她何以敢这样胆大妄为?公然开贺,自称状元娘子,不是以正室自居吗?” 这几句话封住了洪钧的嘴,急得满头大汗;但又不能不开口,涨红了脸,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答道:“太老师明鉴,我没有骗她,她是洪家的——” “洪家的什么?”潘曾绶厉声问道:“洪家的媳妇?” 这是问罪的语气。师道尊严,何况太老师?洪钧不由得下跪了。 “小门生荒唐!”最难出口的一句话不必再说,他觉得话容易说了,“不过,小门生是奉的老母之命!” 潘曾绶越发诧异,“你先起来。”他说,“令堂何以有此乱命?” 这是连洪老太太亦责备在内,洪钧益感到事态严重,着实要大费一番口舌。有此想法,他反倒沉着了。定一定神,尽量用从容的语气,解释他有兼桃的身份,照习俗可以娶两房妻室。而蔼如于己有恩,亦即是于洪家有恩,迎娶庙见,应可邀得宗族的谅解。而况蔼如德言容工,四德俱备,足可做个贤妻良母。 潘曾绶听这番话,就不是开头听他赞蔼如的那种神情了,不时将头摆一摆,作出不以为然的样子。等他说完,益发大大地摇头。 “四德俱备,还要加上一尘不染才好!” “白壁之暇,也就是沦落风尘这一点。这是造化弄人,绝非她的本心。” “风尘中有几个是自甘下贱的?文卿,”潘曾绶神态缓和了些,“你不要跟我争!我先请问你,你是不是要用花轿抬她进你们洪府的门。” 洪钧略一迟疑,旋即加重了语气答一声:“是!” “在哪里办喜事?” “这,还没有定。” “总是在苏州啰?” “大概是。” “好!这是归娶。”潘曾绶放下水烟袋,很起劲地说,“状元归娶,是百年难遇的美谈,势必轰动四海。文卿,你想过没有,人家要打听你这位状元娘子的出身,打听清楚了,人家会怎么想?” 这一问将洪钧问住了,强自辩道:“她亦是名臣之后。” “皇帝之后也没有用,明太祖的子孙还讨饭呢!这且不谈,我再请问,归娶是不是要请假?” “那当然。” “然则,你请假的折子上如何措词?你别忘记,殿试的大卷子上,有你亲笔写的履历,有妻有子;发妻在室,不是续弦,怎又归娶?至于你所说的兼桃得娶两房妻室,我还没有翻过‘会典’,不知道是何说法?不过,一定要事先奏准,是可想而知的。”潘曾绶略停一下,提高了声音说:“准不准,事在未定之天;就算准了,能不能容你娶妓为妻,又是一回事!” “娶妓为妻”四字,刺耳痛心;洪钧默然半晌,不自觉地吐出一句话来:“照太老师的意思,莫非让小门生唱一出‘海神庙’?” “海神庙”是元朝的杂剧,明朝王玉峰曾加改编,题名“焚香记”,描写的是王魁负桂英的故事。苏州人熟悉昆腔,潘曾绶当然知道“海神庙”的内容,不由得勃然大怒,“你这叫什么话?”他气得吹胡子:“为你好,你倒说我陷你于不义!真正岂有此理!” 洪钧悔之莫及!实在想不到这一句话会得罪了长者,唯有赶紧请罪,“太老师,小门生失言了!”他请个安自责:“小门生荒唐,该死!” 这时在窗外屏后偷听的人,少不得现身排解。其中吴大澄最热心,一再为洪钧解释,请大老师消气。费了好些功夫,才将一场纷扰,平息下来。 “我没法子再说了!”潘曾绶说:“文卿执迷不悟,非搞出大乱子来不可!清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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