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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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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中的“陆家伯伯”,名叫陆懋修,是康熙年间的状元陆肯堂之后。陆懋修的祖、父与他本人,都懂医道,著有医书,说起来是“三世儒医”。陆懋修的儿子陆润库,是洪钧的好朋友,所以称他“陆家伯伯。” “陆家伯伯,”洪太太停了一下说,“医德是好的。” 这是说:医德虽好,医道并不见得高明。“又不是什么险症,”洪钧答说,“无非滞感停食之类的小毛病,陆家伯伯怎样不能看?” “是。”洪太太顺从丈夫,“明天一早去接陆家伯伯。” 【六】 接到洪钧寄自江宁的那四首集句,却非“供得几多愁”,而是如他所预期的,颇能为蔼如排遣寂寞。急景凋年,望海阁中不似平时那样热闹。她学画读书,供花焚香之余,一天总要好几遍取出洪钧的诗笺来玩味。 常常萦绕在她心头的,是“远书归梦两悠悠”这一句。诗中的意思很明显,是在盼望她的书信;她亦很想写封信,谈谈别后的境况,尤其是要问一问发榜的消息。计算日程,应已回到苏州;她也有他圆峤巷的地址,但总觉得贸然寄信到他家,似乎不甚相宜。因而迟疑不决,成了一桩心事。 心事终于解消了——年初五接到洪钧的信,厚甸甸地,接到手中,心里先就有掩抑不住的喜悦,急急回到画室,关上房门,刚拆开信封,只听门外喊:“爱珠!可是苏州有信来了?” “是啊!” 蔼如本打算一个人悄悄细读的,此时不能不公开了。打开房门,只见除了李婆婆以外,还有小王妈和阿翠。从她们的眼神中,她可以看出她们所关切的是什么? “洪三爷中了!” “谢天谢地。”小王妈长长地透了口气。 “亏他!”李婆婆也很高兴:“还说些什么?” “他家老太太病了。”蔼如接着说,“不过不要紧,是请他家一个世交姓陆的看的,已经好了。” “那么,他什么时候动身呢?” 这就很难说了。洪钧信中写着启程赴京的日期未定,因为筹措川资,尚无把握。不过,走是一定要走的;川资不敷,只有在旅途中另行设法。蔼如完全了解他的信外之意,只是不便向母亲明说。 能明说的是泰安之约,“娘!”她反问一句:“我们什么时候到泰山去烧香啊?” 李婆婆倒也爽快,开门见山地答说:“这就是我要问洪二爷什么时候动身的道理,要凑合上他的日于。我们早去了空等,迟去错过了更不好。” “不管他什么时候到,我们反正照约定,二月十五之前在泰安等他就可以了。” “也好!”李婆婆说,“二月十五还早。” 二月十五还有三十多天,这在蔼如可真是漫长的一段日子。眼前只有借纸笔倾诉积愫——这一次她毫无顾虑了,因为洪钧不但信中表示,希望她有复信,而且传递的方式也替她安排好了。将复信送到东海关一个姓潘的司事那里,自会转到。 就为了这封信,整整忙她两天,写了一遍又一遍,不是觉得词意太露或者太涩,便是自嫌字丑。最后自己都奇怪了,一向亢爽豁达,不甚注意细节,何以一下子变得这等放不开手了? 就因为这一念之转,才能将复信送了出去。派人向那潘司事问得很清楚,是由海道寄上海转递苏州,估计最迟十日,必可到达。那时正是洪钧将要动身的时候,所以接到的下一封信,就必定可以得知他启程的确期。 到了正月二十几,她开始跟母亲商量她们自己的行程。名为商量,其实都是蔼如的主意,挑定二月初八宜于出行的好日子动身,先到泰安,等跟洪钧见了面,再上泰山烧香。 “啊!”蔼如想起一件事,异常不安,“泰安也是大码头,客栈很多;事先没有约定,到了那一天彼此怎么见得着面?” “小姐不会现在写信通知?”小王妈自作聪明地说。 “到哪里去通知?人早离开苏州了,此刻在哪里都不知道。” “怕什么?只要有心,还怕找不到?大不了破功夫,找人一家一家去问就是。再说,进京会试都是同乡结了帮走的,一问就知。” “问都用不着问,”小王妈又插嘴了,“一听就知。” “听苏州话啊!” 蔼如笑了,“这句话还算聪明。好,”她说,“到时候就由你满街去听好了。” 计议已定,打点行装。蔼如私下数了数这些日子所积的私房,不过百把银子,似乎不够。考虑了好一会,想起一处“财源”,立刻将小王妈悄悄找了来密谈。 “你有多少钱存在银号里?” “细数记不得了。一个折子上四百两是定了期限的,另外一个折子大概有一百五六十两,是活期。” “你借一百两银子给我,我照银号的利息贴还给你。” “说什么利息不利息,不过,小姐——” “你不要问我的用处。”蔼如抢着说道,“也别告诉婆婆。” 小王妈便不再多说,只将存折与图章取了来,交与蔼如。这天下午,她带着小翠上街采办旅途需用的杂物,顺便就到银号提款,连同她的私蓄一共凑成二百两,打了数目大小不等的十来张银票,回来用个信封装好,准备在泰安私下交与洪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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