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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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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最大的功劳,应归于皇帝。奏疏最后一段说:“窃照宸濠丞灬淫奸暴,腥秽彰闻,数其罪恶,无所不有。不轨之谋,已逾一纪,积威所劫,远被四方;而旬月之间遂克坚城,俘擒元恶,是皆钦差总督威德,指示方略之所致也。” 等到计议献俘时,皇帝又出了花样。献俘的礼节,本来有规定,事先由兵部以所谓“露布”奏闻,礼部出告示晓谕百姓;献俘的那天,文武百官及坊巷中所过六十的老人,都齐集在午门,皇帝亲临受俘,大赏将士,即告礼成。而皇帝却要在受俘以前,先来个“行擒宸濠”的节目。 这又近乎儿戏了。礼部官员,面有难色,于是由乔宇以南京兵部尚书的身分来安排这个节目,他愿意担负这个任务的理由是:比这更逾越礼制的事,皇上也做过;只要于国家有益,苍生受福,让皇上开这么一个小小的玩笑,又有何妨?” 到得闰八月,献俘的典礼,日近一日。忽然有个御史上奏,说是献俘应在京师举行。皇帝颇以为然,即时又传旨,献俘之礼,回京再议;生擒宸濠的节目,则照常举行。 “这也无所谓!”张永跟乔宇说,“就照万岁爷的意思好了。” “张公公,这么节外生枝,会不会又把班师的日子延搁下来?” “不会,不会!”张永拍胸担保,“一定会在年内到京,赶上南郊祭天的大典。” 于是乔宇亦无话说,照旧预备,在行宫广场前,树起一根极高的旗杆,升起威武大将军的大纛旗;京军、边军在广场周围摆队,五色旌旗,刀光耀日,军容极壮。皇帝着一身色彩华丽的戎装,骑一匹大白马,顾盼自豪地驰入广场,得意非凡。 及至登台落座后,江彬上前施礼,口中说道:“恭请威武大将军,大奋神威,生擒叛逆!” 叛逆宸濠,早就被装在一个兽笼中,上面盖着青布,作为遮掩;这时掀开布罩,打开笼子,将他撵了出来。宸濠面无人色地蹲在地上发抖;只听伐鼓鸣金,其声震天,越发吓得魂飞天外了。 “走啊!”一个小校踢宸濠的屁股,“别赖在这里装死。” 原来的打算是,要宸濠满场奔跑,而皇帝亲自下手活捉;直到他走投无路,力竭就擒为止。谁知宸濠会弄成这么一滩泥的模样;皇帝大为扫兴!自觉胜之不武,懒得出场;江彬只好走了去,将宸濠横拖直拽地弄到御前,报一声:“擒获叛逆”,草草结束了这一场笑话。 * * * 总算皇帝言而有信,在选定的黄道吉日,自南京启跸,班师回京。 到了镇江,致仕大学士杨一清接驾,迎入他府中,张宴作乐。住了三天,方始启程;北渡长江,宿在瓜州望江楼,地方官特设盛宴,进奉歌功颂德的金银牌、彩旗。皇帝喝得酩酊大醉,在望江楼休息了两天,方又动身。 于是经淮安到了水陆交会的大码头清江浦。这里的镇守太监叫做张杨,早就预备好了,将扬州到清江浦的名厨都征集了来,整治御膳。又将扬州清江浦的名妓,亦都征集了来,供皇帝取乐。这一下,皇帝真个乐不可支了;在张杨家一住三天,步门不出——三天恰如一天,醒了醉、醉了醒,一起床就是珍馐异味,歌声舞影;直到皇帝醉了、倦了为止。 醉后扶上御榻,更是说不尽的旖旎风光。最蒙思宠的是一个名唤文鸾的徐娘,她是扬州有名的所谓“瘦马”,驰骋床第,别擅异功,每日里将个皇帝伺候得欲仙欲死,不知东方之既白。 这天一觉醒来,皇帝忽然静极思动,想出去走走,问起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张杨恰好献殷勤——原来他知道皇帝自到江南,对于驰马逐兔这一套,兴趣已较淡薄;而一舟容与,静静垂钓,成为新的嗜好,所以特地在扬州、苏州、杭州各地,采办了大批五色鲤鱼,放养在一个人工开凿、作为灌溉田亩之用的积水潭中。此时便正好献议,请皇帝到那里观赏垂钓。 “好啊!叫他们预备。” 锦衣卫未曾想到皇帝忽动游兴,临时传召扈跸的侍从,整顿车马,得好一会工夫。皇帝便坐在文鸾的妆台边,看她梳头,发长及腰,滑腻如云;文鸾又以这天格外燠热,只穿一件薄罗衫。胸前鼓蓬蓬地不住颤动。皇帝看得动了情,拉倒在床,又着实缱绻了一会,方始重新穿戴扎束,骑马到了积水潭。 在马上就有些不大对劲了,头昏眼花,双腿发酸,不是左右扶住,几乎跌下马来。偏偏江彬的一句话说坏了。“万岁爷连朝累了,今天请回驾,改天再来吧!” 皇帝是极好争强的性情,受不得这句话:“瞎说!累什么?”他说,“你看,回头我还一个人划船呢?” 江彬知道自己在皇帝面前,不是像从前那样言听计从了;碰了个钉子,不敢多说。皇帝却较上劲,到了积水潭,定要一个人划船,什么人劝都不行。 “你看怎么办?”江彬悄悄地对张杨说:“今天是你做主人,你拿主意吧。” “其实也不要紧,积水潭又不是长江大湖,风平波静,还能出乱子吗?” “好吧,你说不要紧就不要紧。” 于是皇帝独操一艘小舟,打桨划向潭中,放下钓杆,悠闲自在地望望周围的风景。四面自然有扈从的小舟在守护,却都不敢靠近。怕皇帝生气。不一会,钓丝上浮标晃动,皇帝将钓杆使劲往上一提,一尾尺把长的金色鲤鱼,鳞片耀日闪光;落在船舱里,独自跳个不住。皇帝乐不可支,胡乱地按住了,笑着喘气。 谁知小船经此一鼓动,摇晃得十分剧烈;皇帝心知不好,想将它稳住,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左摇右摆,身子晃不到三五下,“扑通”一声,掉在水里。 扈从的小船,无不大惊,识水性的人纷纷跳了下去相救;未曾下水的则无不惊惶失色地大喊:“救驾!救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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