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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极小的一粒痣,不易察觉。”

  “那么韩文是怎么发现的呢?”

  “是秋灯夜雨,同席而眠,相距不过数寸,所以看得真切。”

  “等我看一看,不知妹妹这粒痣,主何吉凶?”

  听得这一说,昭君便将脸扬了起来,迎着光亮。皇帝走近了细看,果然在右眉心中,有一粒小小的“朱砂痣”,隐在她那根根见肉,偃伏整齐的眉毛之中。

  “这有个名目,妹妹你可知道?”

  “昭君愚昧,请皇上赐示。”

  “叫做‘碧草丹珠’。”

  昭君只听母亲说过,这粒痣名为“草里藏珠”,主生贵子,却不曾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名目,不由得笑道:“想来是皇上自己想出来的。”

  “对!你觉得这个名目如何?”说着,便伸手来抚摸昭君的右眉。

  守礼谨严的处子,对男人的这种动作最警敏不过。很快地往后一缩,皇帝那双手悬在半空里有些放不下来了。

  昭君倒觉得抱歉,也有些惶恐,然而无可解释。只能将头低了下去,轻声说道:“皇上如果别无垂询,昭君告退。”

  “不忙,不忙!”皇帝的声音中毫无不快的意味:“你坐下来,我还有话说。”

  “毛延寿可曾向你索贿?”

  昭君觉得不必为毛延寿隐瞒,而且也是瞒不住的事。不过,这一下可能会牵连傅婆婆,可觉于心不忍,因而迟疑着不知何以为答。

  “想来是他索贿,你没有理他,所以故意陷害?”

  “也不能说是索贿,只是有那么一点暗示的意思而已。”

  “呃,他是找史衡之来跟你开口的?”

  “不是!”昭君不愿牵涉到任何人。想了一下说:“是他自己暗示昭君的。”

  “他怎么说法?”

  “他在画像的时候,自言自语地说:‘老夫画人先画鼻,皇上看人先看图。’昭君没有理他。图画成了也没有故意使坏的样子。到后来,有人告诉昭君,必得给毛延寿送一份重礼,否则,他当众画的是一幅图,送呈御前的,又是另一幅。”

  “啊,啊!”皇帝突然想起,毛延寿所画的图都很动人,及至召来一看,亦不过尔尔。如今才知道,那些人都是送了重贿的!

  不过,以媸为妍,犹有可恕。像昭君这种罕见的国色,意忍心画成那个样子,绝无可恕!转念到此,怒不可遏。连与昭君从容共话的乐趣都不顾了!

  “你先回宫。”皇帝的声音已相当激动了:“我立刻要抓毛延寿来杀掉!”

  【第八章】

  中书令石显,奉到严旨,不敢怠慢,亲自带人去逮捕毛延寿。哪知道去得太晚了,毛延寿早就举家逃匿,只抓到替他看家的杨必显。

  “说!”石显就在毛家审问杨必显,“毛延寿逃到哪里去了?”

  “小的实在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替他看家?”

  “小的师父只说,皇上怕要杀他,要去避避风头。小的问他避到哪里,他说,他自己都还不知道,只关照小的,好好替他看家。”

  “你既然知道皇上要杀他,居然还敢替他看家,莫非你真有代师服罪的义气?”

  这一说,将杨必显的脸都吓黄了,“大人,大人,”他极口喊道:“小的哪里有这个胆子。他是师父,小的不能不听他的。小的还问他,如果皇上宣召怎么办?他说,就回答不知去向好了!”

  “你还敢替毛贼隐瞒?替我打!”石显喝道:“着实打!”

  一顿皮鞭打得杨必显死去活来,只是一面哭,一面喊,说是实在不知道,打死他也没有用。

  见此光景,料想是真的不知道。下令停鞭再问:“毛贼走的时候,可曾带行李?”

  “带了他的钱财,还有一幅画?”

  “一幅画?”石显问道“是什么画?”

  “王昭君的像。”杨必显说:“本来已经毁掉了,又把它找出来随身带着。”

  石显听不懂他的话,于是要杨必显解释,如何在掖庭画像的那天,深夜等王昭君来送红包,而竟音信杳然。毛延寿一怒之下,将原来画得极美的王昭君图像废弃,另画一幅进呈。就是现在皇帝所见的,而这张废弃在屋角的图,昨夜毛延寿临走之前,特意找了出来,随身带走了。

  显然的,这张已废之图,对毛延寿还有很大的用处,能把这个用处找出来,也许就能找到毛延寿的踪迹。石显恍然如有所悟,但一时无暇细思,还得从杨必显口中,多了解一点情况。

  “我再问你,他的家属是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一大早。”杨必显说:“不过小的没有看见。小的折腾了大半夜,那时候睡着了,等醒过来,看到师父给我留下一道简,把我师娘、小师弟全带走了。”

  “简呢?”

  “在这里,”杨必显从怀中掏出一方木简,双手拜上,“请大人过目。”

  接过来一看,简上写的是:“字付必显吾弟:愚师将遭不白之冤,命危旦夕,不得不携卷亡命,后会有期,千万保重!”

  不说隐匿而说“亡命”,看来是要逃出京师,石显没功夫再问,吩咐将杨必显送到廷尉衙门收押。随即打道回府,又找到校尉,当面下令,长安各城门务须严密盘查,防备毛延寿潜逃。同时又通知掌管京畿治安的执金吾,设法搜捕毛延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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