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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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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相信你。”胡雪岩又说,“阿珠,你放心!有我管着他,他不敢不上进,至于变心的话,真的有这样的事,你来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阿珠想说一句:“谢谢你!”但不好意思出口,只看了他一眼,微点一点头,表达了感激之意。 “好了!世龙,你替你丈人磕头,就今天改了称呼。” 听得这话,阿珠拔脚就走,老张也连连表示“不必”,但陈世龙仍旧跪倒在地,磕了个响头,笑嘻嘻叫一声:“爹爹!” “请起来,请起来!”老张又高兴,又不安,一面笑口大开,一面手忙脚乱地来扶陈世龙。 陈世龙起来又跪倒,给胡雪岩也磕了个头,接着便受命去取了个拜盒来──胡雪岩早有打算,在上海就备好了四样首饰:一双翡翠耳环、一副金镯子、两朵珠花、四只宝石戒指,算起来总要值五、六百两银子,作为送女家的聘礼。 老张当然很过意下去,但也不必客气,道谢以后,高声喊道:“你来看看!你真好福气,你娘也不曾戴过这样好的首饰。” 躲向后舱,在缝隙中张望的阿珠,原来就激动得不得了,一听她爹这两句,不知怎么心里一阵发麻,滚烫的眼泪一下子流得满脸,同时忍不住发出哽咽的声音。 “咦!好端端地──” “不要去说她!”胡雪岩摇手打断老张的话,“阿珠大概是替她娘委屈。” 阿珠觉得这句话正碰在心坎上,也不知是感激亲恩还是感激胡雪岩,索性倒在床上,呜呜咽咽地哭个不住。心里是越哭越痛快,越哭越胆大,哭完了擦擦眼睛,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不过笑总还不好意思笑,绷着脸坐在那里,预备等他爹或者胡雪岩一开口,便好搭腔。 胡雪岩说了话:“阿珠,你替我们泡的茶呢?” “啊呀!我倒忘记了。”阿珠站起身来,“只怕已经凉了。” “就是凉茶好!你拿来吧!” 于是阿珠去取了茶来,倒一杯给胡雪岩,再倒一杯给她父亲,还有腼腼腆腆坐在一旁,蛮像个新郎倌的陈世龙──她迟疑了一会,终于替他倒了一杯,只是不曾亲自捧给他,也没有开口,把茶杯往外移了移,示意他自己来取。 “你自己看看!中意不中意?”胡雪岩把拜匣打了开来。 望着那一片珠光宝气,阿珠反倒楞住了。这是我的东西?她这样在心里自问,彷佛有些不大能相信它是真的。 “财不露白!”久历江湖的老张,还真有些害怕,“好好收起来,到家再看。” 这一说,阿珠不能不听,但不免怏怏,盖好拜盒,低着头轻轻说了句,“胡先生,谢谢你!” “小意思,小意思,”胡雪岩笑嘻嘻地说:“等世龙将来发达了,给你买金刚钻。” “世龙!”老张也有些激动,口齿亦变得伶俐了,“胡先生待你们这样子好,你总要切记在心里,报答胡先生。” 陈世龙深深点头,正在想找一句能够表达自己感激的话来说明,胡雪岩先开了口。 “老张,你这话不完全对,谈不到甚么报答!我请你们帮我的忙,自然当你们一家人看,祸福同当,把生意做好了,大家都有好处。好了,”他向老张使个眼色,“我们上床吧,让阿珠和世龙替我们把东西理一理齐,明天上午好分手。” 这是有意让他们能够单独相处,说几句知心话。陈世龙掌灯把他们送回铺位,走回来先把船窗关上,然后取了一面镜子放在桌上,温柔地说道:“这些首饰,你倒戴起来看看!” 这是极可人意的话,阿珠听他的话,打开拜匣,首先把那副翡翠秋叶的耳环戴上,然后双腕套上金镯,又取了个红宝石戒指戴。只有珠花没有办法上头,因为那是戴在发髻上的,而她一直是梳的辫子。 坐在对面的陈世龙,含笑凝视,显得异常得意。阿珠原来就不大有小家碧玉的味道,这一戴上首饰,越觉她那张鹅蛋脸雍容华贵,绝不像摇船人家的女儿。 在镜子里左顾右盼的阿珠,突然收敛了笑容,慢慢摘下首饰,一件件放好。陈世龙倒有些奇怪了,不懂她这意兴阑珊的表情,从何而来? “你──”他很吃力地说,“好像有点不大高兴。” “不是不高兴,有些可惜──” “甚么可惜?”陈世龙急急说道,“难道像你这样的人,还不配戴这些东西?” “不是这话!‘好女不穿嫁时衣’,这些首饰,可惜不是你买给我的。” 这句话让陈世龙震动了!心里千周百折,一遍遍在想,要如何争气,才对得起她?这样楞了半天,终于逼出几句答复:“你有志气,我也有志气!不过,你如果不肯跟着我吃几年苦,将来想替你办这样子的首饰,是做不到的事。” “你当我吃不来苦?”阿珠答一声,“你看着好了!” “我相信,我相信。”陈世龙笑道,“说实在的,我那里肯让你吃苦?照现在的样子,生意十分顺手,日子会过得很舒服。这都是胡先生的提拔!” “为人总不好忘本。”阿珠终于说了一句心里的话:“我们总要先把他的生意,处处顾到,才对得起人家。” 夜深人静,即令是他们低声交谈,睡在铺上的胡雪岩,依然隐约可闻,他觉得这件事做得极好,不但欣慰,而且得意,于是心无罣碍,怡然入梦。 ※※※ 一到杭州,胡雪岩回家坐得一坐,立刻便到阜康,陈世龙已押了行李先在那里等候──行李虽多,尽是些送人的礼物,由刘庆生帮着料理,一份份分配停当,派了一个“出店”陪着陈世龙一家家去分送。胡雪岩则趁此刻功夫,听取刘庆生的报告。 “胡先生,请你先看帐。”刘庆生捧着一迭帐簿,很郑重地说。 “不忙,不忙!你先跟我说说大概情形。” “请你看了帐再说。” 听他如此坚持,料知帐傅中就可以看出生意好坏,于是他点点头先看存款。一看不由得诧异了,存户中颇多“张得标”、“李德胜”、“王占魁”、“赵虎臣”之类的名字,存银自几百到上万不等,而名下什九注着这么四个小字,“长期无息。” “唷,唷!”胡雪岩大为惊异,“阜康真的要发财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户头?” “胡先生!”刘庆生矜持着说:“你再看这一笔帐。” 他翻到的一笔帐是支出,上面写着:“八月二十五日付罗尚德名下本银一万一千两。息免。” “喔,原来罗尚德的那笔款子,提回去了?” “不是!”刘庆生说,“罗尚德阵亡了,银子等于是我送还的。我不知道这件事做得对不对──” 刘庆生细谈这件事的经过,是八月二十五那天,有两个军官到阜康来问,说是听闻罗尚德曾有一笔款子存在阜康,可有其事?又说罗尚德已经阵亡,但他在四川还有亲属,如果有这笔款子,要提出来寄回去。 罗尚德的存折在刘庆生手里,倘或否认其事,别无人证。但他不肯这样做,一口承认,同时立即取出存折,验明银数,但他表示,不能凭他们两个人的片面之词就付这笔存款。 “那么该怎么办呢?” “我知道罗老爷跟抚台衙门的刘二爷是朋友,要刘二爷跟你们营官一起出面,出条子给阜康。”刘庆生说:“只要罗老爷是真的阵亡,你们各位肯担责任,阜康立刻照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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