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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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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话,那里话!现在自然要请你照应。”张胖子忽然放低了声音说,“眼前就要靠你帮忙,我跟王老爷提过,想跟海运局做往来。现在银根松,摆在那里也可惜,你想个甚么办法用它出去!回扣特别克己。” “好!”胡雪岩很慎重地点头,“我有数了。” 张胖子总算不虚此行,欣然告辞。胡雪岩也随即赶到王有龄公馆里。他把张胖子的神态语言形容了一番,两人拊掌大笑,都觉得是件很痛快的事。 “闲话少说,我有件正事跟你商量。” 王有龄把上院谒见抚台,以及与藩司、粮道会议的结果都告诉了胡雪岩,问他该如何办法? “事情是有点麻烦。不过商人图利,只要划得来,刀头上的血也要去舐,风险总有人肯背的,要紧的是一定要有担保。” “怎么样担保呢?” “最好,当然是我们浙江有公事给他们,这一层怕办不到,那就只有另想别法──法子总有的,我先要请问,要垫的漕米有多少?” “我查过帐了,一共还缺十四万五千石。” “这数目也还不大。”胡雪岩说,“我来托钱庄保付,粮商总可以放心了。” “好极了。是托信和?” “请信和转托上海的钱庄,这一节一定可以办得到。不过抚台那里总要有句话,我劝你直接去看黄抚台,省得其中传话有周折。” “这个,”王有龄有些不以为然,“既然藩台、粮道去请示,当然有确实回话给我。似乎不必多此一举。” “其中另有道理。”胡雪岩放低了声音说,“作兴抚台另有交代──譬如说,甚么开销要打在里头,他不便自己开口,更不便跟藩台说,全靠你识趣,提他一个头,他才会有话交下来!” “啊!”王有龄恍然大悟,不断点头。 “还有一层,藩台跟粮道那里也要去安排好。就算他们自己清廉,手底下的人,个个眼红,谁不当你这一趟是可以‘吃饱’的好差使?没有好处,一定要出花样。” 王有龄越发惊奇了,“真正想不到!雪岩,”他说,“你做官这么内行!” “做官跟做生意的道理是一样的。” 听得这话,王有龄有些想笑。但仔细想一想,胡雪岩的话虽说得直率,却是鞭辟入里的实情。反正这件事一开头就走的是小路,既然走了小路,就索性把它走通。只要浙江的漕粮交足,不误朝廷正用,其它都好商量。如果小路走得半途而废,中间出了乱子,虽有上司在上面顶着,但出面的是自己,首当其冲,必受大害。 这样一想,他就觉得胡雪岩的话,真个是“金玉良言”。这个人也是自己万万少不得的。 “雪岩,我想这样,我马上替你报捐,有了‘实收’,谁也不能说你不是一个官。那一来,你在我局里的名义就好看了──起码是个委员,办事也方便些。” “这慢慢来!等你这一趟差使弄好了再说。” 王有龄懂他的意思。自己盘算着这一趟差使,总可以弄个三五千两银子,那时候替胡雪岩捐个官,可以捐大些。胡雪岩大概是这样在希望,自然要依他。 “也许。”他把话说明了,“我有了钱,首先就替你办这件事。不过,眼前怎么样呢?总要有个名义,你才好替我出面。” “不必。”胡雪岩说,“我跟你的交情,有张胖子到外面去一说,大家都知道了,替你出面办甚么事,人家自然相信。” “好,好,都随你!”就从这一刻起,王有龄对他便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当天夜里又把酒细谈,各抒抱负。王有龄幼聆庭训,深知州县官虽被视作“风尘俗吏”,其实颇可有所展布,而且读书不成,去而捐官,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子,也就断了金马玉堂的想头,索性作个功名之士。胡雪岩的想法比他还要实际,一个还脱不了“做官”的念头,一个则以为“行行出状元”,而以发财为第一,发了财照样亦可以做官,不过捐班至多捐一个三品的道员,没有红顶子戴而已。 因为气质相类,思路相近,所以越谈越投机,都觉得友朋之乐,胜过一切。当夜谈到三更过后,才由高升提着海运局的灯笼,送他回家。 胡雪岩精力过人,睡得虽迟,第二天依旧一早起身。这天要办的一件大事,就是到信和去看张胖子。他心里在想,空手上门,面子上不好看,总得有所点缀才好。 胡雪岩又想,送礼也不能送张胖子一个人。他为人素来“四海”,而现在正要展布手面,所以决定要博得个信和上下,皆大欢喜。 这又不是仅仅有钱便可了事。他很细心地考虑到他那些老同事的关系、境遇、爱好,替每人备一份礼,无不投其所好,这费了他一上午的功夫,然后雇一个挑夫,挑着这一担礼物,跟着他直到盐桥信和钱庄。 这一下,就把信和上上下下都收服了。大家都有这样一个感觉,胡雪岩倒霉时,不会找朋友的麻烦,他得意了,一定会照应朋友。 当然,最兴奋的是张胖子,昨天他从胡家出来,不回钱庄,先去拜访东家,自诩“慧眼识英雄”,早已看出胡雪岩不是池中物,因而平时相待极厚。胡雪岩所以当初去而无怨,以及现在仍旧不忘信和,都是为了他的情分。东家听了他这番“丑表功”,信以为真,着实嘉奖了他几句,而且也作了指示,海运局这个大主顾,一定要拉往,因为赚钱不赚钱在其次,声誉信用有关──这就是钱庄票号的资本,信和能够代理海运局的汇划,在上海的同行中,就要刮目相看了。 张胖子和胡雪岩都是很厉害的角色,关起门来谈生意,都不肯泄漏真意,胡雪岩说:“今天我遇见王老爷,谈起跟信和往来的事。他告诉我,现在有两三家钱庄,都要放款给海运局──也不是放款,是垫拨,因为利息有上落,还没有谈定局,听说是我的来头,情形当然不同。张先生,你倒开个‘盘口’看!” 张胖子先不答这句话,只问:“是那两三家?” 胡雪岩笑了:“这,人家怎么肯说?” “那么,你说,利息明的多少,暗的多少?” “现在不谈暗的,只谈明的好了。” “话是这么说,”张胖子放低了声音,“你自己呢?加多少帽子?” 胡雪岩大摇其头:“王老爷托我的事,我怎么好落他的‘后手’?这也不必谈。” “你不要,我们总要意思意思。”张胖子又问,“要垫多少?期限是长是短,你先说了好筹划。” “总要二十万──” “二十万?”张胖子吃惊地说,“信和的底子你知道的,这要到外面去调。” 到同行中去调头寸,利息就要高了,胡雪岩懂得他的用意,便笑笑说道:“那就不必谈下去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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