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高阳 > 红楼梦断④延陵剑 > | 上一页 下一页 |
八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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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夏云冷笑,“姨娘,我不是说你,你真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那一来,不错,你倒是洗刷出来了;不过等于弄个尿盆子扣在震二奶奶头上,她不恨死你才怪!” “怎么呢?” 季姨娘新得了个右眼抽风的毛病,此时左眼睁得好大;右眼不断抽搐,形容既可笑,又可怖;夏云便躲远些说:“姨娘,你把心定下来!这件事错不得一步;照你的办法,等于替人家‘卖朝报’,闹得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人家怎么做人?” 季姨娘本想说:“我可不管她怎么做人?”转念一想,这样一说,不就是跟夏云抬杠?因而改口问道:“那么你说呢?” 夏云咬着指甲沉吟了一会说:“先得问一问张五嫂,她跟无垢说过这话没有?等她承认了;再问她:季姨娘甚么时候,甚么地方跟你说过这话?” “对!”季姨娘说,“我倒疑心是无垢这个秃婆娘在瞎造谣言!” “这怎么会?如果无垢不是听张五嫂说过这话,她昨天怎么会特地跑了来劝你。” 季姨娘细想一想,果然不错;失笑说道:“我也是闹胡涂了!”她又问说:“我想张五嫂一定会抵赖;那又拿她怎么样呢?” “这就得找无垢了。让她们自己去弄明白。那时──”夏云一面想,一面说:“有两个办法;该挑那一个,到时候再看。” “你说,是那两个办法?” “一个是责成无垢,话是你传出来的,反正不管你们怎么说,扯不上我;这一层,你得赶紧到震二奶奶那里说明白,免得误会,再一个就是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悄悄儿跟震二奶奶说清楚,她怎么办是她的事。” 季姨娘不作声,若有所思地,似乎还有第三个办法;夏云不免困惑,她自觉已想得很透澈,不可能还有更好的办法。 “我在想,”这回是季姨娘自动压低了嗓子:“咱们趁此机会,翻它一翻,好不好?” “怎么翻法?”夏云神色懔然地,“姨娘,你千万别起这种心思!要闯大祸!” “我也不过说说而已!”季姨娘急忙陪着笑说,“我不能那样不识轻重。” “说都不能说的。”夏云仍有戒心,“姨娘,我这会儿要跟你说明白;你如果相信我,这件事让我来办,你别插手!反正我不能替你惹祸。” 季姨娘之少不得夏云,已如过去少不得碧文一样;当时毫不迟疑地答说:“好吧!我不插手,听你去办好了。” 于是,夏云盘算了半夜;也只睡得一忽,天刚一亮便到萱荣堂去叩门;恰好秋月这天也起得早,问明白了,开开门来,不免有些惊慌,“头不梳,脸不洗,这会儿来敲门,”她问:“是出了甚么事?” “就为了怕出事,才来找你。”夏云看院子里摆着藤椅茶几,一碗现沏的荷露茶;便即笑道:“你倒会享清福。”说着,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 见此光景,秋月放心了;另端张藤椅坐了下来。夏云便从无垢来访季姨娘说起;一直谈到她此刻的来意。 “我想了半夜,就怕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话则已经传到震二奶奶耳朵里了,那时候再来辩白,就晚了一步。倘或如此,要拉你出来作个见证;让震二奶奶知道,季姨娘不但没有说过这话,而且已经在悄悄儿查这件事了。” “好!你的脚步站得很稳;万一有这样的情形,我帮你们说说话。” “还有件事。”夏云又说,“我得去找赛观音,不知道怎么找法;又不能到处去打听。一打听,人家先就会问,你找她干甚么?我怎么说?” 秋月考虑了好一会说:“这件事要托一个人。你预备甚么时候去找她?” “回头就去,趁早风凉好办事。” “好吧!你回去拾夺好了来;我替你找人。” “你打算找谁?” “何大叔回头要来换字画;我找他陪了你去。”秋月又说,“只有他老成靠得住。” 于是夏云回去梳洗好了,吃了早饭,换了衣服,复又来到萱荣堂;何谨已经在等着了。 “你来,”秋月将她拉到一边说道:“我只跟何大叔说,请他带你去找张五福的老婆;可没有跟他说是甚么事。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明白。” * * * 这天去扑了个空,赛观音为甘露庵派人来接了去了。甚么时候回来不知道;张五福说她妻子有时候就住在甘露庵。而且他还建议夏云不妨就到甘露庵去找。 夏云不愿这么办。当时约定,第二天上午再来;如果这天赛观音不曾回家,请张五福一早通知何谨,以免再次扑空。 幸好,张五福不曾来通知;夏云也很顺利地找到了赛观音。何谨很老到,猜到她们要谈的话,不足为外人道,所以不但他自己不愿意夹在夏云与赛观音中间;而且要把张五福也调开,邀到巷口茶馆去喝茶。 “张五嫂,”夏云开门见山地说:“我是季姨娘要我来的;不,是我自己讨的差使。为甚么呢?因为我怕季姨娘跟你一见面会吵起来。” 这番开场白说得很好;因为虽不知道季姨娘为甚么一见面就要吵架,但夏云讨这个差使,完全出于好意,却是已很清楚地表明了。 “喔,”赛观音笑道:“夏云姑娘,有你在,季姨娘跟我吵不起来的。不知道是为了甚么?” “为了无垢师太来劝季姨娘,言语要谨慎,她说,张五嫂告诉她,季姨娘跟你说过,我们家震二奶奶养着族里的一个侄子。张五嫂,你跟无垢师太说过这话没有?” 赛观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翕动,欲语还休。这自然很明白,她跟无垢说过这话。 “张五嫂,”夏云用埋怨而同情的语气说:“你这件事做得大错特错!甚么话能说;这话怎么能说?震二奶奶,你不是没有领教过;曹府上的事,你也知道的,不必瞒你,我们季姨娘也怪可怜的;你这一说,传到震二奶奶耳朵里,还有她过的日子吗?” 赛观音双泪交流,“夏云姑娘,是我不对。不过,我也是被逼处此:详细情形,没有办法告诉你。如今、如今,”她似乎突然下了决心,“只有你怎么说,我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祸是你跟无垢闯出来的;我想只有你去跟无垢商量,怎么样让震二奶奶知道,季姨娘没有说过这话。把她洗刷出来就行了。” 赛观音不作声;原来无垢跟她的“交情”发生变化了!甘露庵中有人到住持圆明那里去搬嘴,说光凭赛观音这个外号,可知其人品;无垢把她请了来应酬宾客,好些施主在背后批评,话很难听,将甘露庵的名声也带坏了。因此圆明将无垢找了去,狠狠地数落了一顿;不准她跟赛观音往来,那四样首饰当然亦要收回。 是这样尔虞我诈,弄巧成拙;本以利结,因好成仇的关键,那里还能彼此体谅,协力应付难题。可想而知的,不提此事便罢,一提必是相互诘责,赛观音当然要指摘无垢不该跟季姨娘去谈震二奶奶的秘辛;但她想象得到,无垢更有理由责备她不该随口胡攀季姨娘。祸是她闯出来的;凭甚么要求无垢跟震二奶奶去解释?事实上这又如何解释? 想来想去、无法接纳夏云的要求;这便惹得曹府上的这个俏丫头大发娇嗔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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