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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莫非你手上有这么一个人?”无垢故意试探。

  “对了。”

  “是谁?”

  “喏,就是我。”说着,赛观音得意地笑了。

  无垢确有被戏弄了的感觉;心有不甘,却想不出报复的法子。转念想到总督衙门的赵师爷,心中一动;决定将计就计,引赛观音上钩。

  “我们说正经的,如果我想弄一个,你肯不肯帮我的忙?”

  赛观音心中一跳,心想莫非这会儿是床底下,还是衣橱中,就藏着一个年轻男子。不过一念甫动,立刻就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荒唐,这么热的天,躲在床底下、衣橱中,还不闷出痧子来?

  “怎么样?”无垢一面问;一面伸手到她左胸,明显地觉察出她的心“蓬蓬”地跳得很厉害。

  赛观音大感威胁,轻轻推开她的手问:“要怎么样帮你的忙?”

  “只要你肯帮忙,总有办法;就怕你──”无垢故意不说下去;要看赛观音来不来问。

  她当然会问:“怕我甚么?”

  “怕你根本不肯,不过拿我开开胃。我可不上你的当。”

  “喔,你是怕我跟你开玩笑,你把你的办法告诉我,就算我捏住了你的把柄。”

  “这倒不怕,你不是那样的人。不过鞋子没有穿,徒然落个样,那又何苦?”

  赛观音心想,看样子除非自己能显得真心实意,不能取得无垢无话不谈的信任;那样,就甚么图谋都无从谈起了。

  转念到此,她毫不迟疑地说:“姊姊,人心都是肉做的,你这样看得起我;待我这样好,我如果对你有一点不尽心的地方,我就畜生都不如了。”

  “唷,唷!你的话说得太重了!”无垢是颇为感动的模样,“你的为人,我那里会不知道。不是我自吹自擂,如果我不识人头,那里能当这个‘知客’的职司。你不要多心;甚么事都不会瞒你的。”

  “既然姊姊知道就好了。刚才说的那件事,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绝不会推托。”

  无垢深沉地点点头;然后问说:“你出来方便不方便?”

  “方便。”

  “怎么方便法,是不是随请随到?”

  “也差不多。”

  “晚上不回去也不要紧?”

  “不要紧。”赛观音说:“只要事先跟他说一声好了。”

  “你们五哥倒真好说话,”无垢又说,“嫁着这种丈夫,也是一种福气。”

  “甚么福气?”赛观音叹口气:“没出息!”

  张五福的为人,以及他们夫妇的关系,就这“没出息”三字,便尽在不言中了,意会到此,无垢有了十分把握,当即说道:“等过了菩萨生日,我请你帮忙。”

  “好!”赛观音毫不迟疑地答应;但停了一下又说:“不是我噜苏,或者有甚么不放心;天生急性子,凡事不问清楚,肚肠痒得难受。姊姊,还是那句老话,这个忙怎么帮法?”

  “你说应该怎么帮?”无垢带着一种考验的意味,“你倒设身处地替我想一想;再问问你自己,肯帮我多大的忙?”

  这几句话分量很重。赛观音知道,前面不管如何输诚,那怕跪下来起誓,都是空话;只有对她提出来的这些问话,回答得能使她满意,才真的能显出至诚。

  因此,她先不作声,凝神细想了好一会才说:“我说老实话,若说要我舍出一条命去帮姊姊的忙,我也不肯。除此以外,怎么样都可以。不过为姊姊着想,这件事马虎不得,先要好好儿预备一下,所以也急不得。”

  “这样说,你是想好一个办法了。”

  “是的。”

  “你倒说给我听听!”

  赛观音的办法是有了,要说却不知该从何处开口;因为从来也没有谈过这样的事。因而想了想,学无垢的样,从发问开始。

  “姊姊,你出来方便?”

  “方便是方便,不过预先要说好。”

  “当然,我预先会告诉你。”赛观音又问:“住在我那里行不行?”

  “也是要预先说好。”

  “这就行了。这种事,白天到底不方便──”

  听到这里,无垢方始相信,赛观音真的已想好了办法,一时心气浮动,无法自持,一把将她推倒,“慢一点,”她说,“咱们睡下来谈。”

  将油灯捻得豆样大,掖好帐门,并头卧倒,但面对面亦都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说话就更方便了。

  “等我约好了人来通知你;你一个人悄悄儿来,私底下看一看,看不中意不谈;我另外再约。”

  “喔,”无垢大感兴趣,“看中意了呢?”她问。

  “看中意了,就有两种法子,一明一暗,随你挑。”

  “你的法子倒真多。”无垢笑道:“还不止一种。”

  “这是我为你着想;要看你愿意明的,还是暗的。”

  “明的怎么样,暗的又怎么样呢?”

  明的是将话说明白,饮酒作乐,率性而行;暗的是李代桃僵,午夜梦回时,做赛观音的替身。

  等讲完了,赛观音还问一句话:“你看怎么样?”

  无垢无以为答,因为赛观音的话,替她带来了太多的猜测与想象。看她款款深谈,似乎干惯了这个勾当的;然则“赛观音”的外号,确有由来。既然如此,就不必多费心思,干脆跟她明说好了。

  这是就赵师爷方面去想;在她自己,想到李代桃僵时,心跳得非常厉害,以至于呼吸困难,喉头痉挛,不自觉地“嘓嘓”的出声。

  “看你馋得那样子!”赛观音笑她,“都咽口水了。”

  听得这话,虽在暗头里,无垢的脸还是红了起来,“你别笑我!”她反唇相讥,“饱汉不知饿汉饥。”

  赛观音有些不悦,所谓“饱汉”自然是指她常有这种招蜂引蝶的行径。自己披肝沥胆,不顾羞耻;却招来了这样的讽刺,岂不令人寒心?

  “我老实跟你说,我不是馋,是怕;所以心跳得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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