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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好极!好极!”李煦爽朗地大笑,“大妹子,你的招儿真高明。小鼎,还不给姑妈磕头?”

  “对了!阿纕姊妹兄弟也得给大舅磕头;把他们都找来。”

  “太太,”大姨娘很高兴地说,“我看先不必忙。照道理说,我们姊妹也得请大舅老爷上坐见个礼。顶要紧的是太太先得跟大舅老爷,拜了两家的祖先,然后按规矩见礼。从此两家人变做一家人,是一桩大喜事;我们姊妹,好好做几个菜,请一请大舅老爷,顺便请布二爷作陪。太太看这么办,合适不合适?”

  “不错,不错。”查太太转脸问道:“大哥,你看呢!”

  “对、对!该这么办!如今第一件事是要通知布老二。”李煦随即喊道:“小鼎,你去跟你布二叔说,我请他备一桌酒,接姑太太回门。”

  “回门!”查太太噙泪笑道:“这两个字可多年没有听过了,不想遭了难还能回门,那是多美的事!”说着,激动得热泪滚滚而下。

  “太太也是,大喜事怎么倒淌眼泪。大小姐,你来劝劝;我去叫孩子们先改称呼。”

  于是蕙纕走上前来,先笑着说道:“第一回改称呼,还真有点儿碍口;我得使点儿劲劲:大舅!”

  “我也得管你叫外甥小姐了。”李煦答说,“你那表哥,从前是纨袴;到如今还不免不通庶务,不近人情,有时要闹大爷脾气。你得多管着他一点儿。”

  语带双关,蕙纕只红着脸点头,无话可答;查太太便即说道:“大哥把话说反了!倒是要让表哥多管那班淘气的表弟、表妹。”

  “那当然。是我的外甥,我也要管;赶明儿个立张功课表,孩子的学业不能荒废。”

  居然就此大聊家常,真像多年不见的白头兄妹那样。正聊得起劲时,李鼎疾趋而入,说一声:“布二叔来了!”

  那布里奇形容奇伟,身高七尺,一张肉红脸、狮鼻海口、白髯虬结;而且音大声宏,进门一声:“恭喜,恭喜!”似乎四面石墙,都有回声。

  “这就是布二爷?”查太太说,“全家托庇,感激不尽;还没有过去拜谢,反倒让布二爷劳步,真正不安。”她转脸又说:“蕙纕,你们给布二爷磕头。”说着,她自己先裣袵为礼。

  “别这样!别这样!”布里奇望着跪了一屋子的少年男女,挥着双手大叫:“赶紧起来!不然,我可也要跪下了。”

  “你就坐下来吧!”李煦拉着他的手说,“受他们一个头,也是应该的。”

  接着李煦拉住他另一只手,半揿半扶地把他按得坐了下来;查家小弟兄一个个都好奇地望着布里奇,尤其是蕙缃,一双黑亮大眼珠,只盯着布里奇在转。

  布里奇也看得孩子们好玩,笑得合不拢嘴;“李大哥,”他说:“有这些一班小外甥陪着你,可不愁日子不容易打发了。”

  接着,便一个一个地问名字,问学业,执着手逗笑夸赞,热闹好一阵,才跟查太太客客气气地寒暄。

  “查太太,你是李大哥家的姑太太,也就是我布老二家的姑太太;尽管安心住着,不必客气。”

  “提起这一层,咱们倒得商量商量正经。”李煦接口说道:“能怎么想个法子,把我们这位姑太太留下来,养好了病再走。”

  “这倒容易。绥中县的金大老爷,挺够朋友的,请他报病,把公事办结实一点儿;等部文下来,再报一个公事,原差都可以遣回。说明白,往后由我这里派人帮着绥中县护送就是。倒是,李大哥你怎么办?”

  “我嘛,好好跟你喝两顿酒,仍旧上路。”

  “我是说大侄儿,照道理,自然该跟着你走;不过,查太太这里,似乎也少不得有大侄儿这么一个人照料──”

  “他当然留在这里。”李煦抢着说。

  “大哥,”查太太立即表示:“小鼎自然送了你去;你一个人上路,我也不放心。”

  “你不放心我;我还不放心你呢!何况又是一大家子人。再说,我那个在宁古塔的侄儿。只怕也到吉林省城了;赶明儿捎封信去,让他一路迎了过来,就更没有不妥当了。”

  “那还差不多。既然成了一家人,我也不说客气话。说实在的,真还少不了小鼎;起码这班孩子,也有个人管。”

  正谈到这里,忽有布里奇的随从来报:“绥中县金大老爷来拜;已经在厅上了。”

  “必又是出了盗案,要我派队伍抓‘红胡子’;不然,不会这么晚,还亲自跑了来。”布里奇起身说道:“少陪一会;等我把老金应付走了,回头来喝喜酒。”

  走不多时,布里奇的随从忽又来请李煦;说是“金大老爷”要见。李鼎是惊弓之鸟,闻言变色,李煦却很沉着,对查太太说:“金大老爷也是旗人,跟舍亲曹家常有往来;大概知道我在这里顺便邀了去见一见。”

  “是的。”查太太俨然姑母的口吻:“小鼎陪了你父亲去;没有甚么事,你就回来。”

  李鼎一面答应,一面深深点头,表示领会。去了有一盏茶的时候,并无消息;蕙纕便嘀咕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她向她母亲问。

  查太太犹未答话,蕙缃却又多嘴了,“他是谁呀?谁是他呀?”她斜仰着脸问。

  蕙纕认为她是故意的,不由得又冒火;二姨娘却不等她发作,就一巴掌拍在蕙缃背上,大声喝道:“甚么事都有你的分!偏不告诉你。滚一边去!”

  “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他就是表哥,表哥就是他。”蕙缃躲远了说。

  “闭嘴!”二姨娘大怒,“看我不拿鸡毛掸子抽你。”说着,起身伸手去抓蕙缃。

  一看来势不妙,蕙缃吓得要逃;但出路只有一条,向外走。她先还踌躇,及至见她母亲真的扑了过来,知道不躲要遭殃,拔脚往外就奔,一掀门帘,与人扑了个满怀,抬头一看,大声喊道:“表哥回来啦!”

  李鼎成了她的救星;这一声喊,就谁都不会去理她了,急着要听李鼎说些甚么?

  “是盛京衙门来了公事,沿路查访我父亲;盛京衙门奉到上谕,要我父亲去听宣──”

  “有上谕!”查太太不觉失声,“是为了甚么?”

  “现在还不知道。”

  “小鼎,”查太太的脸色马上黯淡了,“可不知是福是祸?”

  “很难说,看样子好像没有甚么。”

  查太太也无从猜测;想了一下问道:“这样,你父亲马上就要动身了。”

  “我去。我去听宣。”

  “怎么是你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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