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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第二,这不是私相授受的事,如果李旭公只是织造,从未巡盐;我们凑二十万银子替他弥补亏空,与公家完全不相干。既有过去的渊源;亏空的又是盐课,那就必得请盐院代为出奏,说明代赔的数目。只要奉旨准了,二十万银子我们就近扬州代缴。尊处就不必费心了。”

  显然的,这是扬州盐商站稳脚步的作法;而且他们也怕凑了银子出来,为李煦移作别用,必须加此限制。李果设身处地想一想,也觉得是非如此做不可的。

  “是!是!”他很爽快地说:“多仗诸公鼎力援手,我替李旭公先谢诸公高义。准定如此办法;我们那面申复,就说扬州八大盐商已允代赔二十万;请在亏空总数中减去此数就是。”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可算是个圆满的结局。马曰管便要特为二李张宴,而李鼎坚辞;李果倒觉得他人既然帮了很大的忙,而且难题已解除了大半,不妨做一番应酬,也是有益无害之事,无奈李鼎意不可回,只好再三致歉告辞。

  “世叔,我想这件事还得要上紧;他那里助人之事,能按部就班履行诺言就很不错了;咱们这里可与人家不同,非得想法子赶在前面不可。”

  “何谓赶在前面?”

  “只怕他那边的公事未到,上头以作了处置;等盐院的公事一到,即令能够挽回,先就受了许多无谓的骚扰了。”

  听得这话,李果不由得深深凝神,觉得他对世故的了解;一夕之间,大非昔比──他不知道李鼎经过昨夜那一番辗转不能成眠,独对明月,细思平生的澈悟,自然惊异多于一切。

  李鼎当然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已经与前不同;他自己觉得处事已比较有把握了,但不愿在李果面前,表露任何彷佛自炫的神色,仍然谦恭地请教:“世叔,我说的不错,或者根本上我的看法就错了,请你告诉我。到扬州来,老爷子托付的是世叔;我是听世叔指挥的。大主意,应该你拿。”

  有这番明白透澈的话,越使得李果刮目相看;反倒不敢自以为处置尽皆妥善;至少并不比李鼎高明,所以急急答道:“世兄!世兄!咱们有事商量着办。说实话,过去我小看你了。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你能说出今天这番见解来,自然也是经历了这一次大波浪,磨练出来的见识。旗下大爷,都能像世兄你这样子;说句老实话,汉人也不敢看不起旗人。这些都是闲白儿,我们倒商量看,如今当务之急是什么?”

  “世叔,你说得我太好了。”李鼎略停一下说:“我觉得咱们在扬州所得的结果;也就是陈哲功答应下来的话,得马上让两个人知道。”

  “那两个?”

  “一个是沉世叔──”

  “那当然。”李果抢着问说:“还有一个呢?”

  “查制军。”

  他是指查弼纳。如今李煦的案子,他居于举足轻重的关键地位;能先让他知道,扬州的八大总商,已允分赔二十万两银子,亏空已去了一大半;公事可以交代,在查弼纳自然就可以放心;加上幕友的缓颊,这件大案马上就可以松下来了。

  “世兄,你的见解确是很高了!不过,事情要做得扎实;咱们无论如何,得钉着陈哲功,让他把答应代赔的公事报了出去;不但如此,还要等盐院出奏,这二十万银子才算有了着落。你说是不是呢?”

  “是!原不争在这一半天的工夫。”

  “对,不争在此。”李果又说:“除此以外,还有一个人,也得尽快让他知道,有此好消息。”

  “谁?”

  “尊翁。”

  “是!”李鼎泫然低头,“我,我爹太苦了!”

  * * *

  事情大有转机,不过又有意外的打击;苏州派了人来说,胡凤翚进京见了驾回来,奉有口传的上谕,要李鼎赶回去听宣。

  于是李果陪着他一起到了苏州;进城直奔织造衙门大堂,李鼎跪在香案前面;胡凤翚站在香案后面,虚中偏东,等李鼎磕完了头,他轻咳一声,朗然宣谕。

  “你说与李煦、李煦家人、幕宾知道。李煦深受皇考天高地厚之恩,当如何力图报称?乃几次亏欠官课,皇考恩出格外,赏予优差,俾其补完;不意至今仍有巨额亏空,已查有却数者,即不下四十万两之多;岂李煦以为君上可欺,不妨胡作非为乎?似此辜恩忘义之徒,若不严惩,何以申纲纪而整吏治?李煦在苏州织造三十年,经手钱粮甚多,肆行侵冒。闻自朕御极后,即将家产寄顿各处,除命查弼纳严行追查外,着尔谕知李煦及其家人、幕宾,如能自陈往日侵冒贪渎情状,并将所亏官课立即补完,犹可望朕一线之原;否则国法具在,不容宽贷。钦此!”胡凤翚念完口传上谕,停了一下,看李鼎没有表示,随即大声喝道:“谢恩!”

  这一喝,李鼎才如梦方醒,赶紧朝上磕了头;抬起身子来看,只望到胡凤翚的一个背影。

  “鼎大爷!”乌林达上来搀扶着他,轻声说道:“起来吧!你也别过于担心,总有法子好想。”

  “是,是!”李鼎心乱如麻,四处张望;根本没有听见他说些什么。

  “鼎大爷是找李师爷不是?”乌林达说:“他在外面。因为宣旨,他不便进来;我陪鼎大爷去。”

  找到李果,只见他脸色凝重;这当然是他已知道了严旨及胡凤翚的态度的缘故。李鼎正要开口,有个听差,疾趋而至,说胡凤翚请李鼎在签押房相见。

  “你去吧!”李果对胡凤翚又生了希望,叮嘱着说:“你该称他‘老伯’;多求求他。”

  李鼎点点头,凝神想了想说:“世叔,你在这儿等我。”

  “当然,当然。我就在门房里等。”

  乌林达邀他进去坐;李果不愿。乌林达只好在门房中相陪,正在谈胡风翚如何突然出现,立逼着要印信时,李鼎回来了。

  “这么快!”李果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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