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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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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不在新斋?” “搬了。”侍卫答说:“搬回西上房了。” “喔,”李绅问道:“新斋怎么不住了呢?是发现那儿不合适?” “新斋没有什么不合适。王爷说:是九贝子修的房子;九贝子如今无缘无故发遣到西大同,一路餐风露宿,有许多苦楚,我又何忍住他替我修的新屋子?所以搬回西上房。” 李绅心头一澟。不由得就浮起一个念头。这不是好兆,骨肉之祸,只怕要由此发端了。 “还有件事,不知道李师爷听说了没有?王爷降成贝子了。” 李绅大惊,站住脚拉着侍卫问道:“为什么?王爷犯了什么错?” “要找王爷的错还不容易?王爷刚到京,行文礼部,是先叩梓宫,还是先见新皇上?是怎么个仪注?这话并没有问错;老皇驾崩,新皇登基,谁也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大事,自然要把礼节弄清楚。这也算得上是一款大罪?” “是啊!”李绅急急问说:“欲加之罪又是怎么说呢?” “说大将军行文礼部,见皇上的仪注,太荒唐了,足见有反逆之心。有人参了一本,交给四总理大臣议处,奏请削爵;批下来降了贝子。” 这更比九贝子胤禟被移至西大同,更为凶险的征兆;李绅忧心忡忡地跟在侍卫身后,进院子时忘了跨门坎,脚下一绊,一个跟斗直跌进去,摔出很大的声响。 刚降为贝子的恂郡王,正在廊上望空沉思,不由得吓一跳;等他转脸看时,已有好几名侍卫,围上去搀扶了。 “摔伤了没有?李大爷!” 原来是李绅!恂郡王大踏步而下;一面走,一面问:“怎么摔的?摔伤了那儿没有?” 李绅头上摔起一个疱,膝盖也很疼;勉强站直了叫一声:“王爷!”还待蹲身请安,已让恂郡王一把搀扶住。 “还讲这些虚套干什么?”他向左右吩咐:“快把李老爷搀进去;看蒙古大夫在不在?” 内务府上驷院额定“蒙古医师长三员、副长两员,”通称“蒙古大夫”。大将军出征时,挑了两个好的跟着走,这一次跟回来一个。虽说蒙古大夫只管医马;但连人带马摔倒了,不能只管马,不管人,所以蒙古大夫都擅伤科,尤长于接骨。所以一传即来,首先给李绅四肢骨节捏了一遍;确定并未折骨,额上的那个疱算不了什么事,敷上秘制消肿止痛的药,李绅的痛楚,立刻就减轻了。 “怎么样?缙之!”恂郡王问说。 “好得多了。”说着,李绅便要站起来。 “不必拘礼,你就靠在那儿好了。” 亲藩的仪制尊贵,那怕一品大臣,都是站着回话,命坐也不过一张矮凳;李绅这时是靠在一张软榻上,说起来是逾分。不过此刻情形特殊,李绅也就不再固辞;但仍旧站起身来道了谢,方又坐下。 “何以好几天不来?如今岂止一日三秋?几乎一日一沧桑。你刚才叫我‘王爷’,受之有愧了。” “在李绅心目中,王爷还是王爷。”李绅很郑重地答说:“皎皎此心,始终如一。” 他是因为有受文觉胁迫这回事,不自觉地起了自誓效忠之心。恂郡王却不解其故,亲密幕僚,相处有素;忽而有此一番表白,似乎突兀。当然,他还是感动的。 “我知道。缙之!”恂郡王迟疑了好一会说:“我是决不会再回西边了!你似乎应该早自为计。我觉得愧对你的是,不但不能帮你的忙,而且不便帮你的忙。” 最后一句话,大有深意;李绅个人并不期望恂郡王还能提掖,但却不能不探索“不便”的缘故。 他还在沉吟时,恂郡王已作了解释:“现在逻卒很多,在访查谁是跟八爷、九爷、我;说不定还有十爷常有往来。我如果替你说话,不就坐实了你是我的人?‘爱之适足以害之’;正此之谓。” 一听这话,李绅冷了半截。他是如此;李煦又何尝不是如此? 不过,他还不肯死心,“王爷不是跟十三爷很好吗?”他试探着问。 “‘很好’之前,要加‘先前’二字。”恂郡王抬眼问道:“你是要让我跟他说什么?” “是!”李绅硬着头皮说:“家叔、苏州织造李煦;求王爷栽培。” “他怎么了?” “听说有挪动的消息。” “不会吧!”恂郡王将信将疑地,“这会儿那里有工夫去管织造调差?” “消息不假。是因为有人在谋这个差使。” “谁啊?” “胡凤翚。”李绅又说:“也是年亮工的妹夫。” 原来是年羹尧的至戚跟李煦过不去!恂郡王正在考虑时;只见门帘启处,溜进来恂郡王的一个贴身小厮;疾趋至主人面前,轻声说道:“八爷来了!” 李绅一听,便即站了起来,预备回避;但行动不便,差点又摔倒,恂郡王因为李绅刚表白过,越发信任;便说:“不要紧!你在套间待一会好了。” 李绅回避是为了礼节,不是为了不便与闻机密──恂郡王对他,早就没有秘密可言;因此李绅答应一声,立即转入套间;一墙之隔,外面的声音,自然清清楚楚。 “我是特意来告诉你一声儿,”他听得胤禩在说:“我打算跟他说,把我的王爵还了他。” “八哥!”恂郡王是有些着急的声音,“这又何必?又让他骂你一顿,说你不识抬举,算了,算了!别自己找麻烦吧!” “麻烦是他在找,怨不着别人,”胤禩冷笑道:“你还当我能当一辈子亲王吗?与其等他来削我的爵;倒不如我自己识趣的好。” 谈到这里,忽然声息全无;李绅纳闷不过,悄悄掩到门边,从缝隙中向外张望;只见满面于思的两兄弟愁颜相向,都是有着满怀的话,却不知说那句好的神情。 “唉!”胤禩叹口气,“老九说得不错,时机稍纵即逝,都怪我在紧要关头上,优柔寡断!”说完,自己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连声自责:“该死,该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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