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高阳 > 红楼梦断①秣陵春 > | 上一页 下一页 |
八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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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大姊”是这家客栈的居孀之女,住在娘家,帮助老父经营祖传的行业;李绅把她请来,是要把王二嫂托付给她,暂为招待。这一细心的安排,见得他待人接物的诚恳体贴;更可以看出他对绣春的尊重。王二嫂以前听说他对绣春是如何如何地好,多少存着“说归说,听归听”的心理;此刻的感受,使她自然而然地浮起一种想法:绣春应该嫁给这样的人! 等她让满面含笑的魏大姊接走;锦儿开口问道:“我家二爷跟绅二爷谈过绣春?” “是的。”李绅平静地答说。 “他怎么说?” “他说,”李绅说得很慢:“他跟绣春有约,希望我放手。君子不夺人所爱,我不能不负绣春了。” “我家二爷,可曾说绣春已经怀了孕?” “没有。”李绅答说:“不过,我已经知道了。” 此言一出,锦儿错愕莫名,“原来绅二爷知道了!”她问:“绅二爷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家二奶奶,让我捎信给何二嫂,过了年接石大妈到南京;那时候,何二嫂就悄悄告诉我,接石大妈的真正原因是甚么!”李绅略停了一下又说:“那时我就想到,绣春所怀的,一定是你家二爷的孩子;既然如此,不管我怎么舍不得绣春,亦不能不割爱。” “原来绅二爷还没有回苏州,就打算不要绣春了!” 这话说得太尖刻,李绅顿如芒刺在背,“锦儿,锦儿,”他极力分辩:“决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是甚么意思呢?” “你想绣春怀着曹家的孩子,我又把她接了来,岂不乱了宗亲的血胤?” “绅二爷说得有理?不过你也知道,一定不会有这样的情形!” “怎么?”李绅愕然,“那不是很明白的事吗?” “对了!这是很明白的事,绣春胎一打掉了,还会乱甚么血胤?” 李绅语塞,承认锦儿的指责不错,自己话中有漏洞;而这个漏洞是因为自己的话,有所保留而出现的。如今必须明白道出他当时的想法,才能解释一切。 锦儿却得理不让人,接着又说:“如果绅二爷觉得绣春不应该打胎,就应该说话,譬如写信告诉绣春,或者干脆,叫那个混帐的石大妈,不必到南京来;如今绅二爷知道绣春一定会把肚子里的累坠拿掉,可又说甚么乱了血胤,不就是安心不要绣春吗?” 这番话真是振振有词,李绅越觉局促,“你真把我说得里外不是人了!锦儿,”他搓着手说:“我当时心里在想,绣春这件事一定瞒不住,也一定不容她打胎,所以我的心冷了。不是说,我不要绣春;是想要也不成。” “那么,绅二爷,”锦儿问道:“你知道绣春现在怎么样?” “我不知道。”李绅答说:“跟你说实话吧!我一直想问,总觉得不便开口。为甚么呢?已经答应你们二爷了,虽然只是一句话,在我看她就是你们二爷的姨奶奶了;无故打听亲戚家的内眷,会招人闲话!” “唉!都像绅二爷你这种君子人就好了!” “且不谈甚么君子、小人。”李绅急于要知道绣春近况,“请你说吧,绣春怎么了?” “差一点送命!” 李绅大惊,脱口问道:“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锦儿答说:“我也不懂甚么,听大夫说是服错了药,血流不止,胎死腹中;幸亏命不该绝,一支老山人蔘把她的一条命,硬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二爷,不是我埋怨你,你做事拖拖拉拉,两面不接头;如果你觉得绣春应该让我家二爷收房,索性就写信来说明白了,绣春亦就不致于遭遇这样的凶险。如今,不上不下,不死不活,尴尬到极了。” 听她在谈时,李绅已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地不断在冒汗;及至听完,更觉五中如焚,方寸大乱,急急问道:“怎么叫不上不下,不生不死?” “如今我家二爷还是想要绣春。她那么要强的人怎么还肯进府;再说,就进去了再也没有好日子过。岂不是不上不下,一个人悬在半空里?至于不生不死。”锦儿冷笑道:“二爷,不是我吓你,绣春寻过一回死,也是碰巧了才把她救了下来;到现在她还存着这个念头!虽然活着,也跟死了一半差不多。” 李绅听罢不语,好半晌才长叹一声:“唉!聚九州岛之铁,难铸此错。” 锦儿听不明白他说的话,只冷冷地说:“如今绣春是生、是死;就看绅二爷的了!” “那还用说?”李绅接口便答:“只要力之所及,怎么样我也得尽心。” “好!有绅二爷这句话,绣春有救了。” “你说吧!我该怎么办?” 锦儿想了一下,用很有力的声音说:“一句话,一切照原议。” “这是我求之不得。可怎么照原议呢?我话已经说出口了,许了你家二爷了!” 一听这话,锦儿不由得冒火,“好了!”她倏地站起身来,“说了半天,全是白费唾沫!” 见此光景,李绅慌了手脚;又不敢去拉她,只抢先占住出路,拦在门口说:“锦儿,锦儿,你性子别急,咱们慢慢商量。” “商量也商量不出甚么来!绅二爷是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了不要她就不要她!” “你完全误会了。我决不是这个意思!”李绅想了一下说:“不过,锦儿,你也应该替我想想,我总得有个说法;不能自己跟你们二爷去说,我以前说过的话不算,我还是要绣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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