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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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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上房,恽太太问道:“倒是什么大不得了的事,弄得废寝忘食?” “你们女人家不懂!” “是啊,女人家不懂国家大事,只懂家务。我也不知道你这个穷翰林当到那年,才当出头。” 这时,平常受惯了讥嘲,他一向采取犯而不较的态度,此刻却有股郁勃不平之气,拍一拍桌子,倏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拿笔墨来!” 恽太太与丫头相顾会心,伺候纸笔茶水,剔亮了灯,让恽毓鼎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先改朱纶的来稿,在词藻上好好修饰了一番,紧接又拿白折子来誊清。 一鼓作气将奏折弄完,天都快亮了,抬头一看,恽太太还坐在旁边相陪。便讶然问道:“你怎么还不睡?” “你辛苦了一夜,”恽太太盈盈含笑地:“还不该陪陪你吗?” 恽毓鼎久未见妻子如此温颜相向,颇有受宠若惊之感,拱拱手说:“承情之至,你一定困了,快睡去吧!我让老妈子弄点东西吃了,也赶紧要睡了。” “我不困,煮了一锅鸭粥在那里,我叫人端来你吃。” 于是喊醒丫头,预备早餐,鸭粥之外,还有四个碟子,一盘烫面饺。恽毓鼎奇怪,何以这天有这样丰盛的早餐,更奇怪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预备下的? “烫面饺是昨天晚上包好的,拿湿手巾盖着,一蒸就是。”恽太太又解释他的第一个疑问,“你也苦了好几年了,应该过几天舒服的日子。” “想过舒服日子还早,”恽毓鼎叹口气说,“唉!还是从前好!子午卯酉的年分,总还有放主考的希望,象今年丁未,本该是会试的年分,弄个房考,有个十来个门生,也还有几百银子的贽敬好收。从科举一停,翰林真没有什么当头了。” 恽太太笑笑不响,等恽毓鼎吃完粥洗了脸快上床时,她才问说:“朱家大少爷昨天临走的时候说,他今天中午还要来看你。回头他来了,要不要叫醒你?” “不必!你只告诉他,他托我办的事,我照他的意思办好了,今天不上衙门,明天递。” 恽太太知道,所谓“递”就是递折子,当即说道:“交朱大少爷去递,不省事吗?” 恽毓鼎想了一下说:“不好!不妥!” “那么,自己派人去递。你交给我,也了掉你一件事,可以放心睡觉。” 恽毓鼎如言照办,然后上床睡觉,睡到午后起身,第一件事,便是问折子递了没有? 折子是交给朱纶了,恽太太却不肯说实话,“派人送到衙门里去了。”她从梳妆台抽屉里取出来一个红封袋说:“朱大少爷顺便把节敬送来了。” “节敬?”恽毓鼎诧异,“不是送过了吗?” “这不同。上次是他老太爷的,这次是庆王的。” “庆王的?” 恽毓鼎急急接过红封袋来,上面什么字都没有,里面是一张满纸洋文的票据。幸好,恽毓鼎还认识“洋码”,五字后面拖三个圈圈,料想是外国银行五千两银子的支票。 “这……,”他又惊又喜又不安,“这好象……” “你不要说了!”恽太太抢着说:“庆王一天收的门包都不止五千两,你用他几个怕什么?” “是怕人说闲话?” “谁?谁敢说闲话?”恽太太说:“若是有人说闲话,倒更应该收了。不然,羊肉不曾吃,落个一身骚,那才真犯不着呢!” 恽毓鼎觉得太太说的是歪理,可是真还驳不倒她,只好不提。不过想一想,还是有件事不安。 “今天五月初三,折子一上去,节前就有下文,何苦连个节都不让人家好好过?这,一定会有人骂我刻薄!” 恽太太不作声,而恽毓鼎却越想越觉得不妥,决定亲自上衙门,把要递的折子截住,过了节再说。 见此光景,恽太太只好开口了:“跟你实说了吧!折子是朱大少爷拿去了。”她说,“朱大少爷的意思跟你一样,过了节再递。” “喔!你早该跟我说实话。”恽毓鼎突然神色严重地问:“这个封袋是你交了折子以后,他才给你的?” “那里,昨天就交给我了。他叫我先不要告诉你,怕你心里觉得是受了人家的好处,才动这个折子的。” “那还罢了!”恽毓鼎神色缓和了:“不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一〇〇】 端午一早,命妇进宫贺节,王公贝勒的福晋、格格到了许多。 其中自然以醇王福晋的风头最健,恰好又逢她次子溥杰满月,所以为慈禧太后贺节以外,还有一片为醇王福晋贺喜之声。 午间赐宴已毕,慈禧太后需要休息,年纪大了喜欢热闹,虽靠在软榻上打盹,却仍旧吩咐:“你们别管我,只管自己玩儿。可就是别走远了。” 于是醇王福晋、荣寿公主、奕劻的居孀之女四格格、皇后的胞妹、镇国公载泽的夫人,聚在寝宫后面的屋子里闲谈。 在荣寿公主导引之下,话题很自然地转到慈禧太后万寿上面,“今儿五月初五,日子过了一半了。”醇王福晋问道:“大姐,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十月初十,五月初五,可不是过了一半了吗?”四格格失惊似的:“日子好快,一晃儿就到了。” “大姐!”醇王福晋重申前问:“咱们是该怎么孝敬呢?” “那还不是凭各人的孝心。”荣寿公主回答说。 “话不错!可是总得看看老佛爷的意思。顺者为孝,爱热闹是热闹的办法,爱清静是清静的办法。”醇王福晋又问:“大姐,你听老佛爷提过没有?” “提倒提过。”荣寿公主没有再说下去。 “怎么啦?怎么说来的?” “老佛爷自然体谅大家,说不必铺张……” “不!”泽公夫人抢着说:“老佛爷归老佛爷,咱们还得好好儿尽孝心。” “对了!就是这话。”醇王福晋问道:“七嫂,你听七哥是怎么说的,部里能拨多少款子?” “七哥”是指载泽。从载振开缺以后,度支部尚书溥颋调农工商部,遗缺便补了载泽。所谓“部里能拨多少款子”,不言可喻,是问度支部为万寿庆典能拨款几何? “这倒不知道。”泽公夫人说:“他还能少拨吗?” “拨得可并不多。”四格格插进来说:“不过不能怪七哥。” “怪谁呢?”泽公夫人声音中非常惶恐,“七爷可是决不敢少拨的!” “怪谁啊?自然是怪军机。” “怪军机?”醇王福晋问:“莫非怪庆叔?” “我家老爷子也作不了主。”四格格答说:“如今是瞿大军机掌权,他说不行,就是不行!” 声音很大,有些负气似的,只是在闭目养神的慈禧太后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就想到瞿鸿玑平时的奏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钱要多花在地方上。宫中的用度,应该尽量撙节。内务府冗员太多,亟宜大加裁减。”如今才知道,他还克扣着万寿的用费。 “这位瞿大军机再干下去,咱们旗人的脸皮,都让他撕完了!”四格格恨恨地说:“当然一半也怪自己不争气。” “怎么呢?”泽公夫人问。 “嗐!七嫂,”醇王福晋心直口快地说:“四姐自然是指振大爷的事。《京报》可是挖苦得过分了一点儿。” “也不只这一件事。反正冷嘲热讽,尽骂咱们旗人不对! 也不知他安的什么心?” “四姐,”醇王福晋接着四格格的话问:“听说办《京报》的汪康年,是瞿大军机的得意门生,两家内眷走得很近。可有这话?” “怎么没有?”四格格冷笑道:“也不知泄漏了多少机密大事?说句实话,咱们知道的事,还没有外国人多!” “外国人?” “什么英国、日本派在这里的访员,不是外国人吗?” “这些人!”醇王福晋失惊地问:“那不要登报吗?” “当然。” “老佛爷知道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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