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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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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慈禧太后颇有搔着痒处之感,“谁不巴望国富民强?皇帝要变法、要维新,只要不大离谱,我那有不赞成的?只是听了康有为那些离经叛道的话,凡是老的、旧的,不管是不是祖宗的规矩,都说是坏的,那叫什么话?现在索性打从皇帝自己起,就要造反。”她停了一下又说:“有些话,我也不忍说,你们问荣禄,袁世凯跟他说些什么,你们就知道了!总而言之一句话,我放着清福不享,为什么还要劳神?实在是不能不管。我如果不管,就没有人能管了,譬如宫里,有人很不安分,皇后太老实,治不了那些人。我不管,成吗?” “自然非老佛爷管不可!今天的事,这就算说定了,老佛爷也不必再问了,就请明白降旨吧!” 这一下,还有两位军机大臣钱应溥与廖寿恒,就失去了发言的机会。不过,在军机之外有个人,慈禧太后是非问不可的。 “荣禄,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奴才拟了个上谕的稿子,请老佛爷的懿旨。” 此言一出,军机大臣除了钱应溥以外,无不愕然,刚毅尤其不悦。“承旨”、“述旨”都是枢廷的大权,荣禄竟敢不遵规矩办事,太可恶了! 然而想到他是面奉懿旨办理,料知争不过他,只能瞠目而视,无可奈何地看荣禄将旨稿呈上御案。 慈禧太后识得笔迹,是出于钱应溥的手笔,看完觉得满意,但并不发下来,只点点头说:“写得很好!我让皇帝看一看,回头再叫你们。” 于是礼王领头行了礼,暂且退朝。慈禧太后就在勤政殿后休息,进用“茶膳”,指派李莲英拿着旨稿到瀛台去见皇帝。 瀛台在勤政殿之南,三面临水,台南边儿红蓼白蘋、绿水潋滟的一片大湖,就是三海之一的南海。李莲英过了桥,便有小太监迎了上来,问知皇帝在补桐书屋休息,一直便奔了去,不必通报,上了台阶便喊:“有懿旨!” 正在屋中发怔的皇帝,听得这一声,立即站起身来,走到堂屋,向上跪了下来。 于是李莲英亦踏了进去,在上方东首一站,朗声宣道:“奉懿旨:有上谕一道,交皇帝朱笔抄一遍。” 这是常有之事。慈禧太后每每用皇帝之名降旨,而由皇帝亲笔朱书,掩盖假借的形迹。不过通常总是当面交付,或者由李莲英送了稿子来,甚至有时只是口述大意,要皇帝自己做文章。授受之间,不拘形式。独独这时如此郑重其事,皇帝心知大事不妙了。 等他站起身来,放下了黄匣子的李莲英才给皇帝请安,口中说道:“万岁爷请里面坐吧!” “谙达!”皇帝对李莲英的这个称呼,算是一种“尊称”。皇帝称授读的老师,如是汉人而授汉文,叫做“师傅”,旗人而教满洲话、蒙古话,或骑射、礼仪之类,就用满洲话叫“谙达”。而皇帝此时叫李莲英的这一声“谙达”,语音中充满了求援的意味:“你可得帮着我一点儿!” “万岁爷怎么说这话?奴才能调护的,不敢不尽心尽力。不过,奴才也实在很难。唉!”李莲英微微叹口气,“无事是福!” 说完,一手挟起黄匣,一手搀一搀皇帝,陪着进了书房,将黄匣子打开,放在书桌上。 皇帝就站在那里拿起旨稿,默默念道:“现在国事艰难,庶务待理,朕勤劳宵旰,日综万几,竞业之余,时虞丛脞。恭溯同治年间以来,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皇太后两次垂帘听政,办理朝政,宏济时艰,无不尽美尽善。因念宗社为重,再三吁恳慈恩训政,仰蒙俯如所请,此乃天下臣民之福。由今日始,在便殿办事,本月初八日率王大臣在勤政殿行礼,一切应行礼仪,着各该衙门,敬谨预备。钦此!” 一面念,一面身子已经发抖。念完,面如死灰,双足想移向近在咫尺的椅子都有些困难了。 李莲英急忙将他扶着坐好,铺纸揭砚,取一支笔递向皇帝,口中轻轻说道:“且敷衍过了这一关再说。” “谙达,”皇帝很吃力地问道:“这是谁的主意?” “万岁爷不必问了。千错万错,错在昨儿个不该召见袁世凯!” “真是他!”皇帝失声说道:“真的是这个奸臣告的密!” “这,奴才可不知道了!”李莲英拿笔塞到他手里,“早点儿复命吧!” 皇帝茫然地提笔写那道朱谕,写到“再三吁恳慈恩训政”那一句,豆大的两滴眼泪落在纸上,渗成一片红晕,鲜艳欲流,就象珍妃颊上的胭脂那样。 【七三】 这道朱谕一交到军机手里,大权便算正式移转了。作为“首辅”的礼王,所想到的第一件事是,“该不该给皇太后递如意啊?” 皇太后、皇帝有值得庆贺之事,譬如万寿等等,大臣照例要“递如意”。如今慈禧太后训政,权柄复归掌握,说起来是件喜事。可是脑筋稍微清楚的人都在想:如果给慈禧太后递了如意,可又给皇帝递什么呢? 王文韶就是这么在想,不过他的手段圆滑,看大家不作声,只好这样答说:“到初八行礼朝贺,再递如意也不晚。” “夔石的话不错。”庆王出言附和,叫着王文韶的别号说:“先上去看看再说。” “可总得有两句门面话啊!” “王爷这你就甭管了!”刚毅自告奋勇,“回头我来说。” 于是,一面找“达拉密”来行文内阁,将那道朱谕化为“明发”,以便“天下臣民”共知其“福”,一面“请起”。 这一起,仍旧是“大起”。等行完了礼,刚毅精神抖擞地说:“老佛爷大喜!多少年以来,到底见了天日了。如果是早有老佛爷掌权,也不至于受洋人那样的欺侮,让新党这等的胡闹!” “我也是万不得已!”慈禧太后蹙眉说道:“皇帝是多少年来听信了奸人的话,糊涂得离谱了。第一个罪魁祸首是康有为,这个人万万容不得他!” “是!”刚毅立即接口,“奴才等请懿旨,立即拿交刑部,严刑讯问。” 慈禧太后点点头,问:“听说他还有一个胞弟在京里?” “是!康有为的胞弟叫康广仁,弟兄俩同恶相济,请旨一并拿问。此外,”刚毅又说,“所有新党,应该一律严办,除恶务尽,以肃纪纲。” “罪有应得的,当然不能轻饶。不过,也别太张皇了。” 听得这话,荣禄立即碰头说道:“老佛爷真正圣明。如今大局初定,一切总以安静为主,奴才斗胆请旨,眼前只办首恶。” “这话也是!”慈禧太后问道:“康有为是谁保荐的?” “保荐康有为的人可多了……” 一语甫毕,荣禄抓住他语声中的空隙,抢着说道:“保荐康有为的,是山东道御史宋伯鲁,请旨革职。” “可以!”慈禧太后正式作了裁决:“康有为、康广仁即刻拿交刑部,宋伯鲁革职,永不叙用。” 于是军机承旨退出,请来在德昌门朝房中待命的步军统领崇礼,由刚毅当面下达懿旨,即刻逮捕康有为兄弟,捆交刑部。崇礼是早有预备的,回本衙门点起三百兵丁,亲自骑马率领,直扑宣武门外米市胡同的南海会馆,团团围住。那知康有为奉旨筹办官报,已经在前一天出京,由天津上了去上海的海晏轮了。 “那么,”崇礼问道:“谁是康广仁?” 已被抓了起来的康有为的两个门生,三个仆人,面面相觑,无从回答。却有个会馆长班,曾为康广仁打过一个嘴巴,此时想起前仇,恰好报复,大声答说:“康广仁在茅房里!” 带着兵去,一抓就着。崇礼疑心康有为出京的话不实,下令大搜。就在这逐屋搜索之际,消息已经传到谭嗣同那里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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