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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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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加捐了‘过班’的‘部照’,这几天就可以取到。” “好!从你取到部照那天为始,我半个月替你办成。”全庚又说,“你先写张借据给我!” 这张借据是仿照乡试买枪手的办法,举子在入闱以前,写张借据给枪手,书明银数及偿还日期,下面的“立笔据人”要写“新科举人”某某。如果枪法不佳,徒劳无功,没有能替人挣到一名“新科举人”,笔据当然无效。此刻玉铭所立的借据,亦须写明“新任四川盐茶道”,如果不是这个头衔,这张借据便是不值一文的废纸。 “这个办法好。不过,”玉铭做生意的算盘亦很精,提出疑问:“倘或我从另外的路子上,得了盐茶道呢?这张借据,不仍旧管用吗?” “这……,”全庚想了一下答说:“这也好办。我先请问,你加捐道员的部照,什么时候可以下来?” “大概还得十天工夫。” “十天加十五天,一共二十五天。你借据上的日子,扣准了写第二十五天的那一天。到那时候,如果已经说妥了,可是上谕还得有几天,我们就再换一张借据。” 玉铭细细想了一遍,认为这样做法,也很妥当,便点点头说:“好的,但望在二十五天里头成功,借据有用。万一你那里行不通,我另外再走路子,补缺的日子不对,这张借据自然就作废了。” “正是这么说。”全庚很郑重的叮嘱一句:“但有一件,‘法不传六耳’,玉掌柜,咱们俩的心腹话,你可不能跟第三个人说。” “是,是。我懂!” ※ ※ ※ 懂是懂,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玉铭当天就把这件事跟恩丰说了。事实上也非告诉他不可,不然两面进行,各自居功,岂不要花双份的钱? 恩丰心里自然不舒服。但跟玉铭的交情太深,不能拂袖而去,只埋怨他说:“二哥,你就有路子,也跟我商量商量再说。如今让我怎么跟高道士交代?再说,明摆着是撞木钟的事,只为你有张借据在人家手里,就不能不搁下来,等他二十五天。不然这笔帐算不清。可是,这一来夜长梦多,万一这二十五天之中另有变化,让别人占了先,你不是白白耽误了?” “是啊!”玉铭很不安地,“倒是我太冒失了。”说着,便即变换脸色,陪个笑又说:“做哥哥的错了!老兄弟,你怎么想个法子挽回过来吧!” 恩丰紧皱眉头,思索了好半天,叹口气说:“谁叫咱们是磕过头,换过帖的?只好我老着脸去碰钉子了。” “老兄弟,我知情,我知情。”玉铭连连拱手。 于是恩丰赶到万福居去访高峒元。他用的是釜底抽薪的激将法,相当毒辣,一方面警告高峒元,这行“生意”,有人来抢了,如果不是上紧巴结,逐渐会没有人上门请教,一方面又劝高峒元鼓动李莲英去对付王有,不论软哄硬压,反正唯一要坚持的宗旨,就是除却高、李这条路子以外,不准有任何人做这行“生意”。 “不用理他!他有他的能耐,我有我的神通,大家走着瞧就是。” 高峒元看来处之泰然,其实颇为担心。因为他在宫中的相知也很多,谈起来都说珍嫔相当得宠,大概等不到慈禧太后六十万寿,加恩宫眷,晋位晋封之时,就会封妃,此人果然如恩丰所说,有王有居中牵线策动,向皇帝求官要缺,可真是一个劲敌。 为此,特地派人通了个信给李莲英,鼓动慈禧太后传懿旨,将他召入宫中去讲解修炼的道法,找机会私下见了面,将珍嫔亦在替人打点谋干,以及全庚向玉铭去兜揽的经过,细细地告诉了李莲英。 “这可是想不到的事。景仁宫的那位主儿,年纪还轻得很,怕不敢这么做吧?” “可是有王有在中间捣鬼,日久天长,难免动心。”高峒元说:“好兄弟,这个消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尤其是玉铭这件事,我的面子可丢不起。” “你别忙!我保他不能成功。”李莲英沉吟了好一会,微微笑了,笑得很诡秘,也很得意。 “怎么?你有什么绝招?” “也不能说是绝招。景仁宫那位,如果是厉害的,就别开口,一开了口,她就输定了。” “这话怎么说?” “就要她开口,咱们省好多事。”李莲英附着他的耳朵,道明了其中的奥妙。 “真是妙!”高峒元抚掌大笑,“能把那王有、全庚什么的气死。” ※ ※ ※ 从这天以后,李莲英便特别注意皇帝来请安的时候的行动,更注意由皇帝那里送来的“黄匣子”。慈禧太后虽已归政,但重要的章奏,皇帝依然派人装在黄匣子里,送给她过目。 凡有黄匣子,都由李莲英亲自照管,虽不敢先打开来看,但伺候慈禧太后看奏折时,只要稍微留点神,便能知道。他特别关心的是吏部的奏折,因为官员调补和处分都由吏部议奏。四川盐茶道的参案,自然亦由吏部处理,所议的处分是革职。 “这个缺可不得了。”慈禧太后自语着,“两年工夫,搂了三四十万,那里找这么好的缺去?” 这是在谈议革的那盐茶道被参的缘由,李莲英装作不解地问道:“老佛爷说的那个缺呀?” “四川盐茶道。” “原来就是这个缺!” 听他语声有异,慈禧太后便看着他问:“这个缺怎么样?” “奴才也是听来的,不知道真不真。”李莲英放低了声音说。“听说有人在想这个缺,愿意出五万银子。这个人的名字,奴才不知道,只知道是个木厂掌柜。如果有这回事,老佛爷可得防着一点儿。” “那么,”慈禧太后问道:“等拿了名单来,我该怎么说呢?” “请老佛爷交代下去:先搁着,看一看再说。” 慈禧太后默喻于心,不再多说,将吏部的奏折交了回去。过了两三天,皇帝携着一张简派差缺的单子来请示,四川盐茶道下面注着两个字:玉铭。 慈禧太后毫不迟疑地指着这一行字说:“先搁着!四川盐茶道是个紧要缺分,看一看再说。” “或者……,”皇帝试探着说,“先派这个人署理吧?” “当然应该由川督就近派人署理。” 皇帝不敢违拗。内心觉得愧对珍嫔。玉铭之由珍嫔举荐,原是经过一番苦心设计的。珍嫔一再考虑,原已决定不揽这种是非,无奈王有软求硬逼,最后只要她跟皇帝提一句,成不成都看运气,珍嫔才勉强答应下来。 这天皇帝驾临景仁宫,珍嫔故意将一张字条放在妆台上,皇帝见了当然要问,珍嫔便即答道:“有人拿了这张名条来,说这个玉铭挺能干的,如今四川盐茶道出缺,倘或将这个人放出去,必能切实整顿。求奴才跟皇上要这个缺。奴才岂能理他?用人是国家大政,奴才不敢干预。就算不知天高地厚,在皇上跟前提了,皇上也决不能听奴才胡说。” 皇帝知道珍嫔心思灵巧,明明是替玉铭求缺,却故意以退为进,推得一干二净。为的是即或碰了钉子,也不伤颜面,说起来也是用心良苦。 这样一转念间,心自然就软了。将那张名条顺手揣了起来,决定给珍嫔一个恩典,谁知在慈禧太后这里通不过!当时虽未公然允诺,但收起名条的意思,已很明显。如今在珍嫔面前,倒有些不好交代了。 回宫想了好一会,觉得还是说实话为妙,“你可别怨我!”他对珍嫔说,“老佛爷交代,这是个紧要缺分,得看看再说。恐怕不成了!” 听得这话,珍嫔才知道皇帝果然宠信,内心自然感激而感动。但是对慈禧太后自不免怨恨在心,同时也很清楚,这完全是李莲英在中间捣鬼。此人不除,皇帝就永无亲掌大权的可能。 当然,这只是她藏在心底深处的想法,她很了解自己的地位与力量,还远不到能除李莲英的时候。 ※ ※ ※ 王有空欢喜了一场。到了期限,将“新任盐茶道玉铭”的那张借据,注销作废,退了回去。玉铭倒算是个厚道的人,想想麻烦了人家一场,过意不去,预备送几百银子,聊表谢意。但恩丰劝他不可如此,说这么做法,让李莲英知道了,会不高兴。 “那就只好对不起他们了。”玉铭问道:“好兄弟,如今该看高老道这面了!你倒去问问看,到底什么时候能见上谕?” “不用问。你出银票就是,不出三天,准有上谕!” 于是玉铭开出十二万两银子的银票,十万是正项,两万是高峒元的好处。恩丰将这两笔款子,存在一家相熟的银号中,取来两张打了水印的票子,上面是“四川盐茶道玉铭”寄存银若干两的字样,随即转到了高峒元手里。 到了第三天一大早,皇帝照例进储秀宫问安,慈禧太后闲闲问道:“四川盐茶道放了谁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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