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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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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皇帝却累倒了。二月初五一早起身,便说头晕,接着是吐黄水,只嚷着“胸口不舒服”。 于是,御前大臣急忙传召御医,一面到储秀宫奏报慈禧太后。 “怎么?”慈禧太后诧异,“好端端地病了?” “那是累的,息一会就不碍了。”李莲英自是找安慰的话说。 “今天不是赐宴吗?定在什么时候?” “午正。” 这还不要紧。这天午正赐宴后父桂祥及后家亲族,王公大臣,奉旨陪宴,早在上个月就曾演过礼,慈禧太后对这一可为母家增光的盛典,自然希望顺利进行。所以一遍、一遍派人到养心殿西暖阁,去探问皇帝的病情。 到了十点多钟,文武百官陆续入朝,桂祥也抽足了鸦片,另外带上一盒烟泡,早早进宫,在内左门东面的侍卫值宿之处,精神抖擞地与一班年轻的贝勒、贝子在大谈养鸽子的心得。 桂祥没有读过什么书,也没有做过什么事,既无威仪,更无见识,实在一无所长,只是他的际遇特佳,姐姐是太后,女儿做皇后,又是醇王的舅爷,才能与王公大臣,平起平坐。只是老一辈的,看在慈禧太后的份上,虽心薄其人,不能不保持相当的礼遇,少年亲贵不大理会人情世故,不免就出以狎侮了。 最喜欢拿桂祥取笑的,是惇王的次子,郡王衔的贝勒载漪,不过这天不在场,因为惇王薨逝不久,热丧之中,不入内廷。其次是肃亲王隆懃的长子善耆,最近赏给头等侍卫,挑在乾清门当差,生性豁达诙谐,开玩笑谑而不虐,所以桂祥跟他在一起,虽有时不免受窘,却仍旧乐与亲近。这天正因为善耆在乾清门值班,才特地到这里来坐的。 正谈得热闹的时候,有人掀帘子探头进来,大声说道:“蒙古王公都散出去了!筵宴停了。” 听得这话,一屋子的人都站了起来,相顾愕然,而桂祥的脸色,立刻便很难看了,“别是开玩笑吧?”他说,“好端端的,怎么说停就停呢?刚才那人是谁?” 善耆答说:“是个二等‘虾’。”满洲话侍卫叫“虾”。这个“虾”很老实,向来不说瞎话,善耆拍拍桂祥的肩,“一定有什么缘故在内,我替你去打听。” 一出门就遇见世铎的儿子辅国公诚厚,他新近挑在“御前行走”,正是为此事来传旨。 “伯王让我来通知承恩公,奉皇上面谕:赐宴停止。桌张让大家分着带回去。” “是、是为什么呢?你问了没有?” “问了。伯王说,皇上刚服了药,要避风,不能到前殿。 这话,如果承恩公不问原因,就不必说。” “那奇了。圣躬果然违和?”善耆问道:“传召御医,怎么我们都不知道?” “这个,我就说不上来了。圣躬违和是不假。”诚厚说,“我算传过旨了,交代给你吧!” “好!交代给我。”善耆走近两步,将声音放得极低,“到底是为了什么?” 诚厚不即答话,四顾无人,方始以同样低微的声音答道:“我也是听来的,不知道那话靠得住,靠不住,只当闲聊,听过就丢开,别往心里搁……” “得,得!”善耆忍不得了,“我懂,你就快说吧!” “说是不知道什么人在皇上面前说了一句,今儿本应当是‘会亲’,王公百官都到齐了,就是七爷不能露面,未免美中不足。这句话触了皇上的心境,神气就很难看了。当时还查问,同治十一年大婚,可曾赐宴后父?回说没有。皇上就不言语了。过了一会儿,伯王出来传旨停了筵宴。” “照这样说,避风是托词?” “那就不知道了。”诚厚推一推善耆,“咱们奉命办事,上头怎么交代怎么说,事不干己,别琢磨了。” 善耆为人颇识大体,觉得皇帝刚刚亲政,便似有意贬薄后家,大非好兆。其间因由,只宜冲淡化解,不宜张扬渲染。同时他本性也相当忠厚,知道桂祥正在兴头上,遭此当头一盆冷水,其情难堪,更须安慰,所以在传旨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地说皇帝确是因为服药需要避风,不得已而停止筵宴,想来圣心亦以为憾,这才使得桂祥心里好过些,领了赐宴的肴馔,悄然回家。 【七一】 “皇帝到底那儿不舒服?”疑云塞胸的慈禧太后问道,“为什么要避风?” “是这几天累着了。又说胃寒,服了药要出汗,不能不避风。”李莲英这样回答,语气平静,是那种据实而陈的神态。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就勉强行一行礼,又有什么要紧?再说,停止筵宴,也得告诉我一声啊!” 李莲英听慈禧太后的话风不妙,不敢答话,顾而言他地问道:“老佛爷昨儿不是交代,想到西苑看新绿,请旨那天起驾,奴才好告诉他们早早预备。” “那里有什么看绿?何况时候也还早得很。” “今年的春气发动得早,年前立春,大后天就是春分了。这两天的东风,刮得人棉衣服都穿不住,老佛爷带大家逛逛去吧!” 他这样故意用央求的口吻,慈禧太后完全了解,是怕她由于皇帝停止赐宴后家而生气,有心劝慰排解。想想也真犯不着为此生气,倘或作了什么严厉的措施,传到外面,说皇帝刚刚亲政,母子便已不和,自己面子上又有什么光彩。真正“家丑不可外扬”,忍住这口气吧! “好吧!”慈禧太后自语似地说,“且搁着他的,倒要看他怎么跟我说?” 李莲英听出话风。皇帝一时任性,自己惹了麻烦,宫闱总以安静为主,慈禧太后如果真的跟皇帝有了意见,常常生气,上上下下提心吊胆地伺候差使,那滋味可不好受。 这样想着,便觉得应该从速有所弥补。于是抽个空将乾清宫的总管太监找了来问道:“万岁爷这会儿怎么样?” “在书房里看书。快好了。” “你劝万岁爷歇着。御医请脉的时候,悄悄儿告诉他,就说我说的,脉案上要切切实实写明,一定得避风,步门不能出。不然……,”李莲英想了一下说:“不然会发风疹块。” “是了。” “再关照大家,停止筵宴那件事,不准多说,就当没有那回事。不然,”李莲英沉着脸说,“大婚、亲政,喜事重重,谁要搅出是非来,他自己估量着有几个脑袋?” 乾清宫总管太监诺诺连声地承命而去。也真亏得李莲英有此一番安排,慈禧太后亲临视疾,才能圆满地应付过去。 她的必将来看皇帝,亲自查视病情,原在李莲英意料之中,所顾虑的是,去得太早,未到御医照例请脉的时候,安排尚未妥贴。因此,李莲英回到储秀宫便一直不离慈禧太后左右,防她忽然说要去看皇帝时,好斟酌情形,如果时机不适,就得设法拖延一下。 一直到下午四点钟,快将传膳了,尚无动静。但等侍膳的皇后和瑾、珍两嫔到齐,慈禧太后终于开口了:“咱们瞧瞧皇帝去吧!” 虽是征询的语气,其实就是不折不扣的命令。于是李莲英一面派人先去通知,一面照料慈禧太后上了软轿,在皇后、两嫔、荣寿公主扈从之下,由西一长街进交泰殿西的隆福门,在弘德殿前下轿,皇帝已在西穿堂面跪接了。 “你不是要避风吗?”慈禧太后一开口就这样问。 “是!”皇帝因为总管太监的密奏,心里已有准备,所以能从容答说:“出来一下,不要紧!” “快进去吧!” “是。”皇帝口中答应,却仍旧亲自来搀扶母后。 “万岁爷遵懿旨,快请进去。”李莲英插嘴说道:“招了风可不是玩儿的。” “对了!你快进去。” 经过这一番做作,皇帝方走在前面。慈禧太后进了西暖阁,自然先问病,再看方子,看到脉案上所写,切嘱“避风”的话,心中的怀疑和不快都消释了。 “这儿太冷。”慈禧太后看着匾额上高宗御笔的“温室”二字:“乾隆爷的体质最好,不觉得冷,别人可受不了。其实从雍正以后,就都住养心殿了,你也挪回去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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