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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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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奴才是胡言乱语,主子只当奴才什么都没有说。” 居然赖得干干净净!珍嫔有着被戏侮之感,心中十分不悦。但刚刚进宫,似乎不便真的拿出“主子”的派头,追究个水落石出。而就此不闻不问,却又于心不甘。那么,该怎么办呢?她这样自问着。 愣了一会,突生一计,随即冷笑一声,“你不说,随你!不过你要让我忘掉,那可是办不到的事。”她说,“过几天等我问王香自己就是。你下去吧!” 说完,珍嫔亦即起身,连正眼都不看王得寿,打算往后而去。这一下,王得寿可吓坏了,赶紧喊道:“主子,主子,奴才有下情。” 珍嫔站定了,回过脸来说:“我可不愿意听你吞吞吐吐的话。” “奴才全说。不过,奴才说了,主子得包涵奴才。不然,奴才一条命就不保了。” 说得如此严重,珍嫔倒觉恻然,也谅解了他不敢轻易透露真情的苦衷,便放缓了声音说:“你是这里的人,我自然包涵你。可是,你也得拿真心出来才行。” “是!奴才不敢欺主子。”王得寿低声说道:“主子当心王香,他是老佛爷派在万岁爷跟前的坐探。” “坐探?”珍嫔困惑地问,“打探些什么呀?” “那就不知道了。”王得寿很吃力地说,“反正主子将来要见了王香,留点神就是。” “嗯,嗯!”珍嫔静静想了一会,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点点头说:“亏得你告诉我。我会留神,也不会说破。你很忠实,很好!以后就要这样子,听见了什么有关系的话,要赶快来告诉我。” “是!”王得寿觉得这位“主子”,年纪虽小,说话行事却很老练,便有了信心,也生出敬意,很诚恳地答道:“主子万安!奴才不帮着主子,可帮着谁呢?” 【七十】 一连三天,除了大婚礼成,加恩王公及内廷行走诸臣,颁发了四道上谕以外,皇太后与皇帝都不曾召见臣工。皇帝依旧每天侍奉慈禧太后在漱芳斋听戏,皇后与瑾珍两嫔,亦依旧各处深宫,要等二月初二,皇后朝见了皇太后,才能到各处走动。 翊坤宫的两姊妹,一直没有见过皇帝。珍嫔还在待年,瑾嫔亦未能与皇帝同圆好梦。王得寿倒是每天都悬着心在等待,怕皇帝会突然驾临。这样到了月底,估量皇帝在这三天之中,是决不会到翊坤宫来了,因为归政大典期前,皇帝亲祭社稷坛,必须斋戒三天,独居毓庆宫西的斋宫,决不能召幸妃嫔。 那知就在这一天宫门将要下钥之时,敬事房总管匆匆赶了来通知:皇帝驾临翊坤宫,瑾嫔和珍嫔大妆朝见。 这一下让王得寿慌了手脚,一面禀报两位主子,一面传召宫女,伺候大妆。先穿香色龙纹朝袍,再穿下幅“八宝立水”,两肩前后绣正龙的朝褂,披上金约,挂上珊瑚朝珠,最后戴上朱纬薰貂,满镶珠宝的朝冠,另外还要配上各项首饰。 手忙脚乱地刚刚穿戴整齐,已听见宫门外有“起——起——”的响声,知道皇帝快到了。 “赶紧吧!”瑾嫔慌张地问,“我的手绢儿呢?” “不慌,不慌!”最年长的那宫女,名叫翠喜,见多识广,比较从容,“来得及,来得及!” 果然来得及。因为皇帝驾临,有一定的仪注,嘴里不断发出“起——起——”声响,警告闲人回避的是敬事房的太监,在他后面二三十步远是两名总管太监,并排走在两侧,任务是察看道路,有什么不妥之处,可以及早戒备。 然后,又隔一二十步远,才是皇帝的软轿,走得极慢。所以等先行的敬事房太监到了翊坤宫,瑾珍两嫔出规,也还不迟。 这是第一次觐见皇帝,依照正式的仪注,得在宫门跪接,同时应该报名。等皇帝软轿进宫,方始跟随在后,进入正跟朝见。 行过三跪九叩的大礼,只听皇帝说道:“起来吧!” “是!”瑾嫔答应一声,站起身来,珍嫔跟着姐姐一起行动,只比她姐姐胆大,站起身子,大大方方地看了皇帝一眼。 反而是皇帝,倒有些腼腆,不由自主地将视线往旁边一避,这样也就自然而然地看到了瑾嫔。 瑾嫔端庄大方,而且谨守礼法,此时垂着手也垂着眼,因此能让皇帝从容平视。不能只看不说话,皇帝问道:“你住在那儿?” “奴才住东厢庆云斋。” “喔!”皇帝说道,“皇太后前年在那里住过。” 前年因为修理储秀宫,慈禧太后一度移居于此,住虽不久,事先一样大事修葺,珍嫔便即说道:“怪不得,东厢比西厢新得多了。” 这很平常的的一句话,在此时此地便觉得不平常。宫中规制严格,尤其是在皇太后、皇帝面前,决不能胡乱答话,而珍嫔竟仿佛是在自己家里那样,想到就说,毫无忌惮,以致瑾嫔不安,下人诧异,而皇帝却有新奇之感。 “这样说,”皇帝看着珍嫔问,“你是住西厢?” “是!奴才住西厢道德堂。” “翊坤宫倒来过好几回,从没有到过道德堂,我上你那里看看去。” “是!”珍嫔答应着,“奴才领路。” 照规矩,该由王得寿侧着身子领路,而珍嫔以意为之,不循法度,却拿她无可奈何。因为皇帝并没有发话,同时她做得那么自然,潇潇洒洒地,不即不离的行动,并不能使人觉得她不对。 就这一下,将那些刻板的规矩都打破了。王香和王得寿还有敬事房的太监,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跟到道德堂院子里,都站住了脚,眼看珍嫔在前,皇帝居中,瑾嫔在后,陆陆续续进了屋子,打门帘的宫女,将棉门帘一放,内外隔绝,只有守在外面待命的份儿了。 而皇帝却觉得很舒服,他是第一次摆脱了寸步不离左右的那些执事太监,有着解除了束缚的轻松之感,很随便地就坐了下来。 “皇上请上坐!”珍嫔请个安说。 上面是炕床,宜于躺而不宜于坐,坐着两面临空,不如在椅子上靠着舒服,皇帝便即笑道:“就这儿很好。你倒碗茶我喝!” 皇帝到那里都带着专用的茶具,当初防微杜渐,恐怕有人下毒,所以派专人伺候,久而久之,形成规制,太监宫女无不清楚。因此,有宫女便待传谕“进茶”,却为皇帝拦住了。 “别叫他们!”皇帝对那宫女说,“把你们主子喝的茶,倒一碗我喝!” “奴才喝的是菊花茶。”珍嫔答说,“只怕皇上喝不惯。” “菊花茶消食败火,很好。” 于是珍嫔亲自去泡了一碗菊花茶,捧到皇帝面前。滚水新沏,茶还烫得很,口渴的皇帝却有些忍不得了。 “太烫!有凉一点儿的没有?” “凉的是奴才喝残了的,可不敢进给皇上。要不……,”珍嫔用手指扶着太阳穴,偏着头想了一下,然后一掀眉说,“有了,对一点儿蜜水吧!” 语音清脆,真有呖呖莺声之感,加上她那娇憨的神情,皇帝未曾饮蜜,便已甜到心头。而珍嫔却不待他置可否,已经扭转腰肢,捧来一个青花小瓷缸,里面是调淡了的蜜水。这时瑾嫔也帮着动手,逼出盖碗中的茶汁,对上三分之一的蜜水,珍嫔接了过来,抽手绢拭净杯沿的茶渍,方始双手捧上。 “挺香的!”皇帝喝了一口,又喝一口,接连不断地,很快地喝了一半,“回头你说给他们,以后也照这个样子伺候菊花茶。” “是!”瑾珍姐妹同声答应。 “去年我嗓子不舒服,也喝菊花茶,觉得不如这个好。” “这菊花是杭州来的。” “喔,”皇帝想到了,“必是长善给你捎来的。是吗?” “是。”珍嫔戚然,“是奴才伯父给的。菊花到,出缺的电报也到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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