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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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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机大臣与吏部议定的章程,凡是随班祝嘏的“废员”,五品以上的均照原官降二等,赏给职衔,六品以下的赏还原衔。醇王亦同意了这个办法,只待取旨遵行。 许庚身的打算,就是让恭王亦列入“随班祝嘏”的名单,则覃恩普及。恭王虽未革爵,少不得要赏个差使,那时就可以相机进言,即令不是将已晋爵庆郡王的奕劻的差使——“管理总理衙门”的事务,改派给恭王,至少可以仿照成例,让他会同阅看有关中法交涉的电信奏折,无形之中,主持其事。 “这样子做很好,不着痕迹。”醇王欣然同意之余,又不免顾虑:“不知道六爷自己的意思怎么样?倘或恩旨倒下来了,他不愿意干,让我对上头怎么交代?” “不会的。六王爷也是受国深恩的近支亲贵,怎么能推辞?”许庚身又说,“再说,象王爷这样,尚且不避小嫌,以国事为重,六王爷如果高蹈不出,且不说问心有愧,清议怕亦不容。王爷如果再不放心,不妨先打个招呼。” “这是应该的。托谁去说呢?” 于是商量这个“使者”的人选。先想托新升国子监祭酒的盛昱,怕恭王记起前嫌,反为不妙;再想托最近跟恭王走得很近的荣禄,却又嫌他身分还不够,恭王不会重视,就不会有一句确实答复。 “王爷,”许庚身瞿然说道,“手足之亲,何事不可言?王爷就自己去一趟吧!” 醇王考虑了好一会,点点头说:“也好!事不宜迟,要去就早去。” 于是先派侍卫去打听,恭王不曾出城上西山,这晚上也没有谁请他饮酒听戏,才命轿直到大翔凤胡同鉴园。 门上传报,恭王颇为诧异,“老七是个大忙人,”他对宝鋆说道,“忽然来看我干什么?” 宝鋆很知趣,“你们哥儿们多日不见了,总有几句体己话要说。”他站起身来,“我先回避吧!” “你可别走!”恭王开玩笑地说,“那篓蟹不好,我可要找你。” 宝鋆还来不及作答,已听得楼梯上有足步声,便由另一面退到楼下,恭王也就迎了出去,站在楼梯口招呼。 “今儿怎么得闲?” 醇王不会说客气话,率直答道:“有点事来跟六哥商量。” 这一说,恭王便不响了,迎上楼梯,自己在前引路,直到他那间最东北角的小书房中落座。 “万寿快到了!” 没头没脑这一句话,恭王猜不透他的意思,漫然应道:“是啊!” “六哥上了折子没有?” “什么折子?”恭王越发诧异。闲废以来,从未有所陈述,所以“折子”二字入耳,无端有种陌生之感。 “我是说叩贺万寿的折子。” 原来是贺表。前朝有此规矩,本朝都是面觐叩贺,很少有上表申祝的情形,所以恭王听这一说,不由得发愣。 “有这个规矩吗?”他迟疑地问。同时还在思量:醇王不会无缘无故跑了来问这句话,总有道理在内,是不是该明明白白问一下? 不用他问,醇王有了解释:“今年是五十整寿。六哥,你该上个折子,进宫磕头。” 这下弄明白了。“那何用上折子?”恭王答道:“到时候,我进宫磕头就是了。” “话不是这么说……” 不是这么说,该怎么说?醇王心里在想,宫中太监,经常在慈禧太后面前揭他的短处,他应该知道。既然知道,就应该想到,在宫门外磕头,慈禧太后既无所闻,太监也不会去告诉她。那个头岂不是白磕了? 如果这么说法,恭王一定会说:白磕了就白磕了。难道磕个头还想什么好处不成?要这么一说,下面什么话都不能开口,变成白来一趟。 不过有一点却已明白,恭王对慈禧太后,倒并没有因为无端罢黜而心怀不平,只听他说那一句“到时候进宫磕头就是了”,就可知道他还是守着该尽的臣道。既然如此,就不妨变通办理,不必由他上折。 不过,万寿以后的情形,不能不问清楚,尤其是他肯不肯复出,更是关键所在。如果这一点上他不肯松口,一切安排,都算白费。 想到这里,醇王叹口气说:“唉!六哥,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恭王笑道:“羡慕我闲散?” 老实人耍花巧,常是一下子就被人识破,醇王自己也察觉了,只好老实答道:“是啊!这几个月我受够了。上下夹攻,真不是味儿。” 就因为他说了老实话,作为过来人的恭王,才对他大为同情,“你现在才知道‘上下夹攻’?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你说这话给别人听,别人未必能懂。”他停了一下,黯然地摇头:“我看,你还有一阵子的罪受!” 话中有深意,醇王往下追问:“六哥,你看我要受到什么时候?” “要到亲政那会儿,你才能有舒服日子过。” 这话说得很透彻,也很率直,除却恭王,不会有第二个人,敢说肯说这句话。 皇帝亲政,以“皇上本生父”之尊的醇王,自然不能再过问政事,这是在皇帝入承大统之际,群臣为防微杜渐,不惜犯颜力谏而争得的一个约束。到那时候,什么理由也不能再让他留在政府,退归私邸,安享尊荣,就表面来看,似乎有几天舒服日子好过。就算如此,也是三四年以后的事。 “六哥,我很难。”醇王有着尽情一吐心头委屈的意欲,“提到亲政,我实在有些不大放心,皇帝年纪太轻,怕他挑不起这副重担子。为了我能一卸仔肩,又巴望着皇帝早日成人。 哎,我实在说不清我心里是怎么个想法?” 恭王默然。他知道他的难言之隐,皇帝一旦亲政,慈禧太后不再掌权,她岂是能自甘寂寞的人?那时候不知道有多少明争暗斗?让醇王夹在中间为难。说他有“舒服日子过”,倒象是在讥嘲了。 “咱们不谈将来,谈眼前。”醇王把话拉回来,“六哥,眼前的局面,你是怎么个看法?” “你是问那方面?” “自然是跟法国的交涉。”醇王问道:“到底该和呢?还是苦苦撑下去?” “能撑得住,当然要撑,就怕撑不住。兵舰不如人,咱们的海面,让人家耀武扬威,先就输了一着。”恭王问道:“李少荃怎么说?” “李少荃自然想和。无奈他也是……”醇王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他也是‘上下夹攻’是不是?” “是啊!”醇王答说,“不赔兵费和不下来,要赔兵费呢,又有明发:谁说赔偿的话,治谁的罪。你想,他敢碰这个钉子吗?” “这道明发本来就不妥。也不知是谁的主意?” “还有谁的主意?”醇王苦笑,“谁还敢乱出主意。” “话不是这么说。”恭王有如骨鲠在喉,放大了声音说:“该争的还是要争。” 这话在醇工听来,自然觉得不是滋味。但转念一想,倒正要恭王有这样的态度。不然,就让他复起,亦不能有何作用。 于是他试探着问:“六哥,倘或上头有旨意,你奉不奉诏?” 这句话没头没脑,让恭王无从置答,不过醇王问得也不大对,何谓“奉不奉诏”?莫非做臣子的还敢违旨? 因而恭王摇摇头答道:“你这话,有点儿离谱。奉诏归奉诏,做得到做不到又是一回事,如果说做不到便是违旨,那不太苛责了吗?” 醇王也发觉自己的话不但没有说清楚,而且颇有语病。不过恭王的意思,却又有进一步的了解,大致只要他能干得下来,不致于过分推辞。 这应该说是一个满意的结果。不过还需要说清楚些,他想了一下,觉得不妨动之以情,课之以责,“六哥,”他说,“局面到了这个地步,总要大家想办法,你总不能坐视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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