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众蛮兵被烟熏得双目满布红云,两手不住揉擦,泪如雨下,不能再在洞里藏身了,只得拼命价你挤我,我轧你,向洞外纷纷出来,各寻生路。谁知奔到洞口,吓得倒抽一口烟,回身又往洞里逃生。洞里面的蛮兵,不知底细,只往外拥来。
有几个晓得洞口有汉兵守着的,出去准是送死,要想开口,无奈烟焰噤口,不能说话,身不由己的被众人推了出来。真个是秃头上的苍蝇,来一个,死一个。那征侧也被烟熏得十分难过,手挥兵刃,杀出洞来,迎头碰着马援。只听他大喝一声,手起一刀,将征侧斩为两段。霎时数千蛮兵,死的死,亡的亡,自相践踏,要想半个活的也没有。马援见蛮兵已经绝迹,随后遣官填缺,自己班师回朝。光武帝听说马援班师回来,当然喜不自胜。忙命校尉排齐仪仗亲自出都迎接,慰劳备至。这也不在话下。再说阴丽华自从做了正宫之后,可是愿望已足,每每想起皇太子还未易去,仍旧是郭娘娘生的刘疆为储君,心中未免常常忧虑,暗想:“如果皇太子不易,将来我一定做不成正娘娘的。”就此,常在光武帝面前撒娇撤痴的。无奈光武帝虽然被她迷惑,但是皇太子疆实在没有一点不好之处,所以不忍更易。
阴娘娘屡次挑拨刘疆的罪恶,光武帝只是装聋作哑,不去理她。
她晓得欲更易皇太子,断非言词可动,便暗中设法买通刘疆的近臣,旁敲侧击,吓诈他自己让与刘扬。那刘疆本是一个大贤大孝的人,见自己久处于疑忌的地位,早有退避之心,现在又听得各处的传闻,俱说光武帝急急的就要易储,自己也落得借此告退,免得旨下反而不美;遂毅然上表,请卸皇太子之职,愿为藩位。光武帝不忍答应,刘疆又请左右诸臣代为说项。光武帝见刘疆辞意已决,万分无奈,只得下诏道:春秋之义,立子为贵。东海王阴皇后之子,宜承大皇太子疆崇执谦退,愿备藩国。父子之情,圣贤同其以疆为东海王。
此诏。刘疆奉了诏书之后,忙将太子印绶交给刘扬。光武帝即日册立东海王刘扬为皇太子,改名庄。从此阴娘娘高枕无忧,也不再妄生邪念了。
光阴易过,略泛泛眼,已到了建武三十三年了。光武帝在二月间突然染病,日重一日,未到十天,在南宫的前殿中寿毕归天了。总计光武在位三十三年,起兵春陵,迭经艰险,终能光复旧物,削平群雄。可见他的智勇深沉,不让高祖了。
闲话少说,光武帝既然驾崩,太子庄当然嗣位,是为孝明皇帝,即日正位,命太尉赵熹主持丧事。自从王莽乱后,旧有礼节出一概散佚无存。诸王俱来辰丧,全与孝明帝同食同桌。
凡为藩家的官属,亦得出入宫廷,百官无别。此时恼动了赵熹,正色立朝,手执宝剑,分别尊卑,整理仪节,复令校尉把守宫门,无论藩爵,皆不得擅入宫闱,如有故犯,格杀勿论。
孝明帝又是个无刚断的人,只得听赵熹指使。此时内外百官,没有一个不懔遵法律,真个是穆穆雍雍,一堂肃然。尊阴娘娘为皇太后,奉葬光武帝于原陵,庙名世祖。光武帝曾有遗言,一切葬具,俱如孝文帝制度,务从节省,不得妄费。因此多从朴实,屏去纷华。明帝承奉遗嘱,在南宫的云台中命巧手画匠,图绘亡故的二十八个功臣的遗像,乃是:太傅高密侯邓禹、中山太守全椒侯马成、大马司广平侯吴汉、河南尹阜成侯王梁、左将军胶东侯贾复、琅琊太守祝阿侯陈竣建威大将军好畦侯耿弇、骠骑大将军参蘧侯杜茂、执金吾雍奴侯寇恂,积弩将军昆阳侯傅竣征南大将军舞阳侯岑彭、左曹合肥侯坚镡、征西大将军阳夏侯冯异、上谷大守淮阳侯王霸、建义大将军鬲侯朱枯、信都太守阿陵侯任光、征虏将军颍阳侯祭遵、豫章太守中水侯李忠、骠骑大将军栎阳侯景丹、右将军槐里侯万修、虎牙大将军安平侯盖延、太常灵寿侯邳彤、卫尉安成侯铫期、骁骑将军昌成侯刘植、东郡太守东光侯耿纯、城门校尉朗陵侯臧宫、捕虏将军扬虚侯马武、骠骑将军慎侯刘垄横野大将军山桑侯王常、大司空固始侯李通、大司空安丰侯窦融、太傅褒德侯卓茂。
以上诸将在小子这部《汉宫演义》里,有的曾提过,有的没有提过。不过有个疑问,我想读者诸君一定是要来责问的:以上诸将,在什么时死的,怎么不一一的叙明呢?是的,应当要叙明。不过小子有几句话,要对读者们道歉,我所著的是《汉宫演义》,不是完全历史小说。所以没有什么惊奇和香艳的资料,只得高高搁起,不去多说废话了。所以将他们的死亡情形,也只好马马虎虎地总束一笔了。
再说明帝令人将二十八个功臣的遗容描好,择日登台。文武百官,一齐顶礼致敬。东平王刘苍也到云台敬礼,遍看遗容,独少马援,不禁满肚狐疑,便向明帝问道:“马援劳苦功高,为什么反落云台之外呢?”明帝微笑不答。
看官,马援自从征了交趾之后,又领兵去征武陵,在壶头山病殁了。可是他血战沙场,南征北讨,论功绩不在邓禹、冯异之下,为何反落云台之外呢?有个极大的缘故,小子趁此交待明白。马援乎交趾之后,谁知他是患湿气的人,爱吃交趾出的薏仁,临回的时候,特买了十余石,用车装回。因此引起文武的议论,说:马援卖国求荣,此番回来,装着十余石珍宝回来。这个风声,传到光武帝的耳朵里,心中大怒,便要拿马援问黑暗。幸亏朱勃一力保奏,始得罢议。但是光武帝从此不肯重视马援了。马援死后,光武帝越发恩待稀少。兰夫人见丈夫蒙此不白之冤,终日啼泣。还是朱勃上了一封奏章,将马援生平的战绩,细细地表明,又替他剖白冤枉。
光武帝才准归葬旧茔,又到马援家中,将他生的第三个女儿选进宫中,伺候阴娘娘,格外施恩,又封马援四个儿子爵位。谁知马援的三女儿静仪进了皇宫,一举一动,阴娘娘无不欢喜,选入宫中的时候才十三岁,举止端庄,不同凡女,所以光武驾崩之后,阴太后便将马静仪册立为正宫。这一点,也可稍慰马援于九泉之下。
再说明帝见刘苍问询,含笑不语。刘苍暗忖明帝的心理,大约是为内亲的关系,不便列入吧!其实举不避亲,何妨列入呢?
明帝与众大臣致敬已毕,礼成告退,是晚入宫所幸的是扶玉宫。睡到三更时候,突然入梦,恍惚中瞥见有两个青衣童子,手执幢幡宝盖,头梳双丫髻,面如古月,走到明帝跟前,点首示礼。明帝不知不觉地立起来,随着两个童儿,信步出了皇宫,脚下生风,渐渐地平地而起,把个明帝大吃一惊,身不由己地随风逐雾的行去。走了多时,只见前面有条极阔的黑水大河,他腾身过去,到了对岸,再睁眼一看,只见青山隐隐,殿阁重重,祥光瑞气,五色纷逞,鸾鹤成群,花木笼罩。明帝十分高兴,暗道:“孤家为一朝万民之主,论福也算享着了,不知道还有这般出处呢!真个是神仙之处,何日到此静修一世,倒比做皇帝来得好呢!”
正自迟疑之间,那两个青衣小童,一转眼不知去向了。明帝好生奇怪,东张西望,哪里还有一些踪迹呢。瞥见那座山头上,霞光直冲霄汉,从那霞光里面,泛出无数的莲花,霎时万朵菡萏,结成一个修罗宝盖,在宝盖上面又现出一个丈六的金人,顶上白光,像煞雨后白虹一样,扶摇直上,和祥光一样透入云端。明帝仰起脖子,看得呆了。
不一会,祥光渐渐散去,那个金人也就淡淡地消灭于无形了。明帝还仰着头在那里望呢,猛听得震天价响的一声狂吼,明帝低下头来,仔细一看,只见斑斓猛虎,从山麓里跳了出来,张牙舞爪,直奔明帝。把个明帝吓得魂不附体,连呼救命。
正在这危急之时,瞥见天空落下一种东西来,像屏风一样,挡住大虫的去路。
那个大虫见了,倒竖着尾巴,向山麓里没命地逃去了。明帝好不奇怪,忙近来仔细一看,哪里是屏风,原来是一本极大的书,上面签着四个大字,乃是《大乘宝卷》。
明帝暗自寻思道:“这书我倒没有看见过呢,不想它竟有这样的厉害,居然将大虫吓得走了,倒要细细的来看它一看。”他迈步就向这《大乘宝卷》跟前而来。
到了这书的面前定睛一看,可奇怪极了,不独那书上没有一个字,便是那签上明明白白的《大乘宝卷》四个字,也入于无何有之乡了。明帝十分诧异,暗道:“久闻灵山有佛,此地莫非就是灵山么?”明帝偶然一回头,那书冉冉地腾空而起。明帝再抬头一看,那《大乘宝卷》升到半空,迎风一晃,猛地化成万丈金龙从半空摇头摆尾地翻腾下来,将明帝周身缠祝明帝吓得张口结舌,一身冷汗。
猛可里听得有人在耳边呼唤道:“万岁醒来!万岁醒来!”
明帝再睁眼一看,原来是黄梁一梦,见贾贵人在身边不住地轻轻叫唤。明帝醒来,觉得一身冷汗,翻着眼睛,只是在榻上寻思梦境。贾贵人见他从梦中惊醒,头上汗珠如黄豆一般流个不住,不禁着了忙,低声问道:“陛下方才梦见什么的?这样大惊小怪,敢是着了梦魇了么?”明帝摇手道:“没事,没事。”
贾贵人不敢再问,忙唤宫女将香汤伺候。明帝盥了面,稍定一定,贾贵人复又含笑问道:“万岁!方才究竟看见什么的?将臣妾吓得抖做一堆。”明帝便将梦中的情事,仔细说了一遍。
贾贵人紧簇娥眉,想了半天,莫名其妙。
一会子,景阳钟响,明帝披衣而起,匆匆地上朝,受了百官朝拜已毕,便对众臣将梦境细细地说了一遍。众大臣中有的说好,有的说坏,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独博闻大夫傅毅出班奏道:“臣闻西方有神,传闻为佛,佛有佛经,旨玄意奥。
从前大将军霍去病征讨匈奴的时候,曾得屠修王所供的金人,置于甘泉宫,早晚焚香致敬;后被王莽一乱,想不复存。万岁所梦的金人,莫非就是佛的幻影。
而且西方有一国,名叫天竺国,离此地不过万余里,世称为佛主隆生之地。佛的始祖,名叫释迦牟尼,乃是天竺迦淮卫国王的太子。国母摩耶氏梦得天降金人,后来有娠,生下释迦牟尼。生时正当周灵王十五年,天放祥光,已有一种预兆。到了他十九岁的时候,自以为人生在世,永远脱不了生老病死四个字。他想超出三界之外,便立志修行,摒绝六欲,不食烟火;经过了二十八年,方得成道,独创一种教旨,传受生徒。
教旨分浅深两种:浅的名叫《小乘经》,深的名叫《大乘经》,有地狱轮回的讨论。这时天竺国颇多邪教,能使猛虎毒龙,化为幻术;自从佛主得道之后,便一一反邪皈正了。后来突然在无那宫中死了。国王国母,大惊啼哭,用棺将他的尸身盛好。不意他突然在棺中坐起,讲经说法,说得玉龙采凤,俯伏阶前,听他说法,花雨缤纷,瑞气满布宫廷。他将经讲过之后,尸身又复倒下在棺材外面。不知哪里来的一蓬火,将棺材和尸身完全烧化。在空中现出丈六的金身,祥光照耀,鼻子里冲出两道白毫,像两条玉笼管一样。头上满露舍利于,金光直冲霄汉。
他的大徒弟阿难,二徒弟迦叶,领着五百多名的信教人,虔心朝礼。停了半天,那空中的庄严佛祖,才淡淡地腾空而逝。
阿难、迦叶后来到宝鹜峰修道。不知道兀立山上有一只大鹏,殊为厉害,一口能将四十里方圆的人吸下肚去。当时阿难、迦叶便同心协力,想将这大鹏除去,无奈自己法力微浅,不能制服。
有一天,触动了大鹏之怒,便和阿难、迦叶二人为难,斗起法来。阿难、迦叶竟不是大鹏的对手。正在性命相搏的时候,佛祖和普贤、文殊两菩萨,从空而至,各自先将莲花宝座降下,隔住他们。谁知大鹏不知高下,竟来和佛祖较量。佛祖广大慈悲,不忍伤它性命。那大鹏见佛祖未曾动作,只当他没有什么能耐,便展开双翅,抡起利爪,来抓佛祖头上的舍利子。佛祖用手一指,喝道:“好孽障!你还不皈依,等待何时?‘那大鹏张着翅膀,再也飞不起来。阿难、迦叶、文殊、普贤合掌念道:”善哉!善哉!’那大鹏立在佛祖的面前,厉声说道:“释迦你使广大法力,将我缠住,害了我也!鹱孚偷溃骸倍鞫裢虬悖橙宋匏悖咸煸缫颜鹋着晟恚缌讶耆猓曛两裆胁恢∥颍缃窨炜煲鲤Х鹈牛慊谇绊抢滞痢?
‘大鹏点首会悟,飞上佛祖的顶上,剑翅合目。佛祖便邀文殊、普贤永住灵山了。
万岁德行感动天地,昨夜莫非是到灵山去吗?再则万岁曾云亲眼看见《大乘宝卷》,并佛祖的金身,更是班班可考,再无疑惑了。“这番话,说得明帝满心欢喜,忙对傅毅说道:“卿家的高见,是极!是极!孤家意欲派人到西域去求取真经,以救万民而拯愚恶,但未知卿家以为如何?”傅毅忙奏道:“天下现在清平,正需感化;万岁此举真是甘露遍施,泽及万民了。微臣等敢不仰望呢!”
孝明帝便对众臣说道:“哪位卿家肯体贴孤意,往天竺求经去呢?”连问数声,竟未有一人答应,一个个面面相觑,呆若木鸡,不置一词。谁也不愿意抛妻别子,远涉异地啊!还有几个旷达之流,可不要将肚子笑痛,暗嗤迷信,只好在腔子里格格的不敢笑出声来。
明帝连问十几声,见没有人答应,好不动气,便发作道:“朝廷有事,现在连应命的都没有了,将来一有什么变化,可不是束手无救么?”众大臣见明帝怪罪,越发不敢声张,木立两旁,毫无声息。
这时中郎蔡谙出班奏道:“微臣愿往天竺求经。”明帝见蔡谙愿去,满心欢喜,忙道:“卿家肯去,真是社稷之幸了。”
蔡谙又奏道:“微臣尚有一言,不知我主可能准许否?”明帝答道:“卿家只管奏来,孤家无不依从。”蔡请奏道:“微臣此去,预算行程,来去至少有一年的时光,但是沿途千山万水,无数的艰险,一朝遇着毒蛇猛兽,可不要枉送了性命么?”
明帝忙道:“既是卿家愿去,孤家早就预备三千武士,随你保护了。”蔡谙又奏道:“主公差矣!此行非寻常可比,如果照陛下的意思,一则多费时日,二则徒耗金钱,于是有损无益。依臣看来,不若差一二勇士,与微臣一同前去足矣!”明帝道:“卿家之言,正合孤意。但是阶下群臣,谁能再像卿家这样体贴孤意呢?”
话犹未了,武班中走出一人,大踏步走到金阶之下,三呼万岁,俯伏奏道:“微臣愿保蔡中郎前去。”明帝展目仔细一看,原来虎贲中郎将林英,心中大喜,正要传旨,瞥见胡明也挺身出班奏与明帝,情愿随往。明帝便准了旨,择了吉日,沐浴斋戒,在西门外建立一坛,名叫受经坛。到了他们起程的那一天,命文武百官,一齐登坛敬礼。明帝每人亲敬三杯御酒,命人献上黄金三百斤,作为路程之用。蔡谙等拜谢受下,便辞了明帝,又和群僚作别之后。
三人道出西门,直向潼关进发。在路非止一日,有一天,走到酉牌时候,看看天色已晚,无处投宿。一眼望去,俱是荒郊旷野,衰草连天,蔡谙好不心慌,忙对林、胡二将说道:“如今天色已暗,肚中非常的饥饿,又无住宿的去处,如何是好?”
林英道:“且再走一程看,总有人家的。”话犹未了,瞥见前面树林中有一丝灯光,直透出来。三人大喜,放马直奔这灯光的所在而来。这正是:水穷山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