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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黄天霸、关小西在回子营,告辞丁太保,要赶紧进城。
出村正遇天降大雾,不辨东西南北。行走之间,马不前进,四蹄乱进,往后直退。天霸知这马的毛病,估量着前途必有忿事,就不紧催了,连忙下马。关小西忙问道:“此马不往前走,是什么缘故?”天霸说:“关哥你不知道,我这马有个贱恙,慢慢再告诉你。”言罢,将双镫连在马鞍之上,将鞯撩起系好,叫声:“关哥拉着这马,只管前走,头里等我,我随后就来。
若是工夫大了,你只管进城去。”小西只得拉着天霸的马,从西北绕道而行不表。
且说黄天霸见小西去后,把皮袄襟掖起,大踏步紧往前走,眼内四下观看。但见路旁雾罩罩的,细看是一攒大树林。好汉刚然走过去,忽听背后有脚步响声;回头一看,却是一人手举棍子,照着好汉的腿要下绝情。好汉双足一蹦,蹦起有三尺多高。那人打了个空,举棍又照顶门要打。天霸瞧着棍离不远,将身一闪,伸手抓住那人的棍,往怀中一拽,复又往外一搡。
只听咕咚一声,把那人栽了个仰八叉。天霸赶上,踩了一脚,叫脱皮袄。贼人心里暗说:“我若不脱皮袄,他把棍子一按,我就死咧!不如暂且脱下,然后再调入来,将他拿住,以报此仇。就只是见了众伙计,我面上无光。”贼人正打主意,只听好汉一声说:“你再不言语,我也要动手了!”贼人见好汉动怒,连忙哀告说:“老爷息怒,且莫动手,放我起来,我脱就是了。”好汉闻听,放起贼人,令他把皮袄脱下。天霸肩扛木棍,挑着皮袄往前走,见前面树上隐隐约约似乎有人。好汉暗说:“这树上不象个人么!此乃隆冬之时,这人在树上作什么呢?莫非是要上吊?”英雄想罢,连忙紧走几步,相离不远,看了看,是在树上捆着呢:浑身精光,脸如白纸,二目双合。
好汉就知是被贼所害。贼把衣裳剥去,便不管草死苗活。暗说:“我有心搭救此人性命,又恐耽误了工夫,施大人抱怨;待要不管,哪有见死不救之理?也罢,我先看看还有救没有。”
好汉于是把棍子皮袄放在地下,上前伸手摸一摸那人的心口,秃秃乱跳,还滚热呢。又摸口鼻尚有热气。好汉说:“有因儿,合该咱俩有缘。”言罢把绳松开,放倒他在地。回手又将大皮袄拿过来,叫声:“老兄啊!这是我干儿子孝顺我的,帮了你吧。”说着给那人披在身上,又将那人的嘴撬开,瞧了瞧,塞着一口的棉花。好汉与他伸手掏出。猛见那边尘土飞空,象有许多人来。相离不远,但见七八个人赶来,尽都是彪形大汉,恶眉凶眼,来势正勇。那些人猛见好汉,举棍把旁边石台打碎,忽又上树如猫,暗暗惊慌,把雄心退了一半——就知此人是个英雄。互相观望,不敢前进。
内中恼了一人,混充好汉,大叫:“哥们且后,待我拿他!”
言罢,手举铁尺,撩衣前进。天霸在树上早把镖擎在手中,照准贼人手打去。只听唰的一声,“哎哟!”咕咚栽倒在地。
且说众人见伙计铁尺落地,仰天平身栽倒,众贼还不知那里这东西,俱都怔忡忡的发呆。好汉在树上大喝一声说:“贼寇听着!你祖宗的宝贝,有一百多支,任凭你有多少人,只管快上来。叫你们来一对,死一双。快来吧!”众贼听见这话,叫声:“第七的,我们可顾不得你咧!”言罢,撒腿就跑。好汉在树上蹿将下来。那人吓得直叫:“爷爷饶命!只当个买鸟放生。家中还有年老父母,无人侍奉。今日饶了我的命,你就是个老祖宗。”好汉闻听,就势把镖投出来,抹了抹那血迹,收起来,大踏步往前追赶。走不多时,猛见有个土坡儿,孤孤零零有座破庙。天霸暗说:“那伙狗男女,大略去了不远。这座破庙必是他们窠穴。”想罢,迈步竟奔破庙。走至跟前,听见里面有人说话。这个叫:“老四呀!方才那个小于好厉害家伙,一棍把块祭台石打碎了。幸亏咱们跑的快,若被他打一棍,管把豆腐浆砸出来。”好汉在外听着,不由得暗笑。正听着,忽有一人大言说:“何必给别人家贴金,伤咱们的人。我们该报仇雪恨!皆因没本领,只得吃亏。就让那人有法术。常言说‘能人背后有能人。’”天霸一听,心中大怒,一脚把隔扇踢开,就倒了一扇。好汉站住,往里观瞧,但见里面漆黑,比外面阴昏雾罩。细看了会子,才瞧出当地下有一池儿活火,几个人围着烤火呢。猛见有人把隔扇踢倒一扇,众贼刚要喝问是谁,忽见好汉堵门而立,吓得众贼手忙脚乱,无处藏躲,一齐跪倒在地,叫声:“我的佛爷!小人没敢说什么,休要见怪。”天霸闻听,一声大喝说:“少要胡说!我只问你们那树上捆的是什么人?是你们害的不是?如有虚言,我又祭起宝贝了。”众贼知道厉害,抖战说:“别祭宝贝,神仙老爷,我们情愿实说。皆因小人们为穷所使,才把那人如此。不料并无什么值钱东西,只有一件被褥套,还有身穿一件破袄。老爷若要,小人情愿送还。”
好汉说:“既然如此,都跟我来。”
众贼答应。天霸登时将众贼带到树下,将受捆的那人,并那名贼寇,叫众贼抬至庙内。天霸吩咐把那人放在火池旁边乱草上躺下。可巧有了三把送的法制伏姜,好汉拿了一块,用滚水泡开,灌在那人腹内,叫他慢慢苏醒。好汉又盘问众寇说:“你等有多少伙伴?现在哪里窝藏?头目是谁?不许隐瞒。”
众寇闻听,齐说:“小的们实回太爷。我们并无什么头目,也无别的伙伴。”天霸说:“既如此,快把此人衣服财物等项一齐拿来,你们各自散去。”众寇答应,忙把褥套取来,放在地上。
又有一人望着好汉叫声:“太爷,这皮袄赏与小人,他的棉袄,小人穿着呢。”天霸说:“那么着你俩就换了罢。不必多说,快些散去。”贼人不敢迟延,千恩万谢,出庙四散不表。
且说地下被害的那人,猛然腹内一阵汨汨作响,一连出了几次恭,姜赶寒散。好汉一见,心中大悦。只见他苏醒多时,把眼一张,翻身起来,四下观看,两眼发赤,口内只是哼哼。
好汉知他心中纳闷,把已往情由,对他说了一遍。那人如梦方醒,站起来,慌忙跪倒,叩头谢恩。好汉一见,说:“不必如此,快收拾回家去罢。”那人细把天霸上下打量了一番,说:“小人瞧爷很面善,就只不敢讲。”天霸说:“只管讲。”那人说:“小人家住德州。只因来了个钦差施大人,将本州庄头黄隆基、家丁乔三,一并抄拿。小人到州衙瞧看审案,故此认识大爷尊颜,知是跟钦差的。”天霸说:“不错。”那人说:“还有一件事情,大爷请听:小人姓宋,叫宋保。只因我姨家住独虎营,给罗宅作仆妇。今日我看我姨去,见有个相面的先生,细瞧很象钦差大人,被罗宅拿住。”好汉闻宋保之言,不由失惊。
忙追问下情说:“此话未必真吗?我们老爷身居钦差,哪里有什么大工夫去私访?”宋保说:“大爷,小人不敢撒谎,我把钦差面貌记得很真;一见相面的先生,就有些疑心。又听罗宅的家人,纷纷乱嚷说:‘那相面的先生是施不全假扮私访。’小人越发信真了。我倒替他老捏着把汗儿,怎么说呢?罗宅现是黄隆基骨肉至亲,他要替亲戚报仇,还肯轻放吗?”天霸闻听,虽然心内担惊,面上却不露出来,故意笑道:“傻朋友,别满嘴胡说咧!我们大人现在馆驿之内,这就是你认错了。我且问你,此处离独虎营还有多远?”宋保说:“还有十数里地。这是背道;要打景州城里去,不过四五里。”好汉问:“这罗宅是个什么人家咧?”宋保说:“若说他家,仿佛一路诸侯。家有内监,他哥哥是千岁宫首领。京里有银楼、当铺七八座。罗老叔外号叫恶阎王,独霸此方,倚财仗势,连此地官府还怕他三分。”好汉听罢,恐贤臣遭害,也不便往下再问,叫声:“朋友,我还有事,不能久在此叙话。你也及早回家去罢。”言罢,宋保拿起行李,同好汉出庙,千恩万谢,告辞而去不表。
且说黄天霸瞧了瞧雾散天晴。此时正逢冬至,日短夜长,不觉天已晌午,心内着急,迈步紧走,要去搭救钦差。往前正走,只见远远一座村庄,村头有磨砖大门。好汉暗说:“这一定是恶人住的村庄。我再打听打听,好行事。”可巧一问就问着头里老爷吃茶的那座小铺儿。举步进内坐下,只见旁边座儿上一人站起,欲要招呼。天霸瞧了瞧,乃是小西,连忙望着他挤了挤眼。关小西也就明白了,复又坐下,一语不发。仍然两人故装不认识似的。各吃完东西,天霸先起身,会钱出铺;小西随后,也会了帐,连忙出去,追赶天霸。二人走到无人之处,这才开言讲话。黄天霸说:“关哥,你到此为何?”小西见问说:“老弟只顾咱两分手,愚兄到驿馆等你,不见回程。
谁知大人改扮行装,私访出城。临走嘱咐施安,不许声张,因此我先到此处探听音信。但不知老弟如何来到此处?”天霸见问,就把路遇贼人,救了人一命,因而得一音信,说了一遍。
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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