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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勘冤狱周三畏挂冠 探囹圄张总兵死义(3)


  万、罗二贼看了大怒,喝教左右将岳爷衣服去了,把鱼胶敷上一层,将麻皮搭上。一时间,将岳飞身上搭上好几处,便问:“岳飞,招也不招?”岳爷道:“你误了军粮,打了你四十,今日欲陷我于死地。我死必为厉鬼,杀你二贼!”二贼大怒道:“你性命只在顷刻,还敢胡言!”吩咐左右:“与我扯!”左右一声答应,就把麻皮一扯,连皮带向去了一块。岳爷大叫一声:“痛杀我也!”霎时晕去。左右连忙将水来喷醒。万俟卨又叫:“岳飞,你若不招,叫左右再扯。”岳爷大声叫道:“罢罢!我如今就死了也罢!我那岳云、张宪,不要坏了我一世忠名才好!”那二贼听见此言,直吓得汗流浃背,把舌一伸,吩咐掩门。左右答应一声:“吓!”就把门掩了。二贼假意起身,请岳爷坐了,说道:“下官看元帅的供词,尽是大功。我二人本欲上本保留元帅,奈是秦丞相主意,此本决难到得圣前。方才元帅说有公子并贵部张宪,何不修书一封,请他到此,上一辨冤本!下官二人就好于中帮助,不知元帅意下如何?”岳爷道:“甚好!甚好!即使圣上不准,我亦情愿与这两个孩儿同死于此,方全得我父子二人忠孝之名。”随即写了一封家书,交与万俟卨。万俟卨吩咐仍送进狱中。

  这两个贼子就带了岳爷的招状,忙到相府通报。秦桧命进私宅相见,二人进来见了秦桧道:“门下小官,奉太师爷的钧旨,连日勘问,岳飞受了多少严刑,今日写下一张供状在此。”就双手呈上。秦桧看罢,大怒道:“那厮如此无理,何不一顿就打杀了他!”万俟卨道:“太师爷不知,岳飞写了此辞,小官即要加以严刑,忽听他大叫道:‘我死之后,岳云、张宪这两个孩儿,不要坏了我一世忠名方好!’小官倘打杀了他,那岳云、张宪有万夫不当之勇,领兵前来,不要说我与丞相,连朝廷也难保!为此小官忙掩了门,向岳飞假说救他,骗他写书叫岳云、张宪来上辨冤本,特来呈与太师爷定夺。”秦桧看了大喜道:“这是二位贤契的大才。”就同进书房中去,唤过惯写字的门客来,将岳飞的笔迹,照样套写,更改了数句,说是:

  奉旨召回临安,面奏大功,朝廷甚喜。你可同了张宪,速到
  京来,听候加封官职,不可迟误。
  
  写完封好,即差能事家丁徐宁,星夜往汤阴县去哄骗岳公子、张宪到来,只望一网打尽。这里就委万、罗二贼在监内另造十间号房,名唤:“雷”“霆”“施”“号”“令”、“星”、“斗”、“焕”、“文”。“章”,专等监禁家属人等。万、罗二贼辞出,即去建造号房。

  其时临安有两个财主,本是读书君子,一位姓王名能,一位姓李名直。他二人晓得岳爷受屈,就替岳爷上下使钱。那狱卒得了钱财,多方照看,替岳爷洗净棒疮,用药敷上。那狱官倪完原是个好人,见岳爷是个功臣,被奸臣所害,明知冤屈,故亦用心伏侍。故此岳爷在监安然无事。

  且说汴梁总兵张保,自从和妻子洪氏领了儿子张英到任上来,过得年余,忽然一日有军校来报:“打听得岳元帅在朱仙镇上屯兵耕地,忽然有圣旨召回,不知何事。”张保听了,好生疑惑,一连几日,觉得心神恍惚,坐卧不宁,便对夫人道:“这几日不知我为什么,只管心惊肉跳。我想做了这个什么总兵官,反觉得拘拘束束,有甚趣处?目下岳公子住在家中,我意欲同你到汤阴去,依旧住在帅府中。不知夫人意下若何?”洪氏道:“将军!自古道无官一身轻,有子万事足。为了些小功名绊住身子,倒不如到帅府去住,反可脱然无累,逍遥自在。”张保大喜,忙忙的收拾了行李,将总兵印挂在梁上,带了三四名家将,悄悄的一路望汤阴雨来。

  不一日,来至永和乡岳家帅府门首,将车马停住,岳安即忙进内报知李氏夫人。夫人道:“快请进来相见。”张保夫妻同了儿子来到内堂,拜见了夫人,又拜见了巩氏夫人,然后将不愿做官的话说了一遍。夫人道:“总兵来得正好!一月前传闻老爷钦召进京,前日老爷忽又着人持书来,把大公子并张将军叫了去,不知为着何事?好生挂念!这几日又只管心惊肉跳,日夜不宁。意欲烦总兵前去探听个消息,未知可否?”张保道:“既有此事,夫人不叫小人去,小人也要走一遭。”就向洪氏道:“你在此好生伏待夫人、公子,我明日就往临安去探听大老爷的行藏。”当时夫人吩咐备办酒席,与张总兵夫妇接风,打扫房间,安歇了一宵。

  次日饭后,张保吩咐了妻、儿几句,打迭了一个包裹,独自一个背了,辞别两位夫人,出门望临安进发。晓行夜宿,非止一日,到了大江口。前路一望茫茫荡荡,并无一只渡船,走来走去,那里觅处?天又黑将下来,江口又无宿处。正在舒头探望,忽见一个渔人,手中提着一壶酒,篮内不知放些什么东西,一直走向芦苇中去。张保就跟着上去一看,却是滩边泊着小船一只,那人提着东西上船去了。张保叫声:“大哥!渡我一渡!”那人道:“如今秦丞相禁了江,不许船只往来,哪个敢渡你?”张保道:“我有紧要事,大哥渡我一渡,不忘恩德!”那人道:“既如此,你可下船来耽搁一会,等到半夜里渡你过去。但是不要大惊小怪,弄出事来!”张保道:“便依你,决不连累你!”张保一面说,一面钻进舱里,把包裹放下。那人便道:“客官,你一路来,大约不曾吃得夜饭?我方才在村里赊得一壶酒来,买了些牛肉在此,胡乱吃些,略睡睡,等到三更时分,悄悄过江去便了。”张保道:“怎好相扰!少停,一总奉谢。”那人便将牛肉装了一碗,筛过一碗酒,奉与张保,自己也筛酒奉陪。张保行路辛苦,将酒来一饮而尽,说道:“好酒,好酒!”那人又筛来,张保一连吃了几碗,觉道有些醉意,便道:“大哥,我吃不得了!少停上岸,多送船钱与你。”一面说,一面歪着身子,靠在包裹上去打盹。那人自将酒瓶并吃剩的牛肉,收拾往艄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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