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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回 杀子胥夫差争歃 纳蒯瞆子路结缨(1)


  话说周敬王三十六年春,越王勾践使大夫诸稽郢帅兵三千,助吴攻齐。吴王夫差遂征九郡之兵,大举伐齐。预遣人建别馆于句曲,遍植秋梧,号曰梧宫。使西施移居避暑,俟胜齐回日,即于梧宫过夏方归。吴兵将发,子胥又谏曰:“越在,我心腹之病也;若齐,特疥癞耳。今王兴十万之师,行粮千里,以争疥癞之患,而忘大毒之在腹心。臣恐齐未必胜,而越祸已至也。”

  夫差怒曰:“孤发兵有期,老贼故出不祥之语,阻挠大计,当得何罪?”

  意欲杀之。伯嚭密奏曰:“此前王之老臣,不可加诛。王不若遣之往齐约战,假手齐人。”

  夫差曰:“太宰之计甚善。”

  乃为书,数齐伐鲁慢吴之罪,命子胥往见齐君,冀其激怒而杀子胥也。子胥料吴必亡,乃私携其子伍封同行,至临淄,致吴王之命。齐简公大怒,欲杀子胥。鲍息谏曰:“子胥乃吴之忠臣,屡谏不入,已成水火。今遣来齐,欲齐杀之,以自免其谤。宜纵之使归,令其忠佞自相攻击,而夫差受其恶名矣。”

  简公乃厚待子胥,报以战期,定于春末。子胥原与鲍牧相识,故鲍息谏齐侯勿杀子胥也。鲍息私叩吴事,子胥垂泪不言,但引其子伍封,使拜鲍息为兄,寄居于鲍氏,今后只称王孙封,勿用伍姓。鲍息叹曰:“子胥将以谏死,故预谋存祀于齐耳。”

  不说子胥父子分离之苦。

  再说吴王夫差,择日于西门出军,过姑苏台午膳。膳毕,忽然睡去,得其异梦。既觉,心中恍惚,乃召伯嚭告曰:“寡人昼寝片时,所梦甚多。梦入章明宫,见两釜炊而不熟;又有黑犬二只,一嗥①南,一嗥北;又有钢锹二把,插于宫墙之上;又流水汤汤,流于殿堂;后房非鼓非钟,声若锻工;前园别无他植,横生梧桐。太宰为寡人占其吉凶!”〔①嗥:吼叫。〕

  伯嚭稽首称贺曰:“美哉!大王之梦,应在兴师伐齐矣。臣闻:章明者,破敌功,声朗朗也;两釜炊而不熟者,大王德盛,气有余也;两犬嗥南成嗥者,四夷宾服,朝诸侯也;两锹插宫墙者,农工尽力,田夫耕也;流水入殿堂者,邻国贡献,财货充也;后房声若锻工者,宫女悦乐,声相谐也;前园横生梧桐者,桐作琴瑟,音调和也。大王此行,美不可言。”

  夫差虽喜其谀,而心中终未快然。复告于王孙骆,骆对曰:“臣愚昧,不能通微。城西阳山,有一异士,唤做公孙圣,此人多见博闻,大王心上狐疑,何不召而决之?”

  夫差曰:“子即为我召来。”

  骆承命,驰车往迎公孙圣,圣闻其故,伏地涕泣。其妻从旁笑曰:“子性太鄙,希见人主,卒闻宣召,涕泪如雨。”

  圣仰天长叹曰:“悲哉!非汝所知。吾曾自推寿数,尽于今日。今将与汝永别,是以悲耳。”

  骆催促登车,遂相与驰至姑苏之台。夫差召而见之,告以所梦之详。公孙圣曰:“臣知言而必死,然虽死不敢不言。怪哉!大王之梦,应在兴师伐齐也。臣闻:章者,战不胜,走章皇①也;明者,去昭昭②,就冥冥③也。两釜炊而不熟者,大王败走,不火食也。黑犬嗥南嗥北者,黑为阴类,走阴方也。两锹插宫墙者,越兵入吴,掘社稷也。流水入殿堂者,波涛漂没,后宫空也。后房声若锻工者,宫女为俘,长叹息也。前园横生梧桐者,桐作冥器,待殉葬也。愿大王罢伐齐之师,更遣太宰嚭解冠肉袒,稽首谢罪于勾践,则国可安而身可保矣。”

  〔①章皇:仿徨。
  ②昭昭:明亮。
  ③冥冥:暗。〕

  
  伯嚭从旁奏曰:“草野匹夫,妖言肆毁,合加诛戮!”

  公孙圣睁目大骂曰:“太宰居高官,食重禄,不思尽忠报主,专事谄谀。他日越兵灭吴,太宰独能保其首领乎?”

  夫差大怒曰:“野人无识,一味乱言。不诛,必然惑众!”

  顾力士石番:“可取铁锤击杀此贼!”

  圣乃仰天大呼曰:“皇天,皇天!知我之冤。忠而获罪,身死无辜,死后不愿葬埋,愿撇我在阳山之下,后作影响,以报大王也。”

  夫差已击杀圣,使人投其尸于阳山之下,数之曰:“豺狼食汝肉,野火浇汝骨;风扬汝骸,形销影灭,何能为声响哉!”

  伯嚭捧觞趋进曰:“贺大王,妖孽已灭,愿进一觞,兵便可发矣。”

  史臣有诗云:

  妖梦先机已兆凶,骄君尚恋伐齐功。
  吴庭多少文和武,谁似公孙肯尽忠!

  夫差自将中军,太宰嚭为副,胥门巢将上军,王子姑曹将下军。兴师十万,同越兵三千,浩浩荡荡,望山东一路进发。先遣人约会鲁哀公合兵攻齐。子胥于中途复命,称病先归,不肯从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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