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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宁辉师出寺点化 白猿洞再盗天书(1)


  话说那蛋僧便放下自己的檀棍,拾起头陀的铁棍来,照定了头陀的头上狠狠的就将棍子砍上去,那头陀的头打得粉碎,一命呜呼,鲜红满地。那家女人便不哭了,忙跪在地上向蛋僧叩头,说道:“若然不遇你恩师父,连吾残生也要完结了。”

  蛋僧道:“啊弥陀佛,罪过得极。女人家请起。”

  女人道:“恩师父请坐,待吾来送茶。”

  蛋僧道:“不消啊,老妇人,这个头陀那里来的,在你家中敢是谋财害命么?”

  女人道:“啊呀,师父吓,他叫做石头陀,是一个狠凶狠恶的歹人,谋财害命如同玩耍,常拿妇人的孕胎,害人母子,国法良心一点勿有。”

  蛋僧道:“吓,这个狗头陀,如此无法无天还了得!”

  女人道:“啊吓,师父啊,老身有个儿子,名唤杨豹,媳妇赵氏,有孕在身。刚刚十月满足,却被这头陀知道了。趁吾孩儿往外做生意去,他就起不良之心,把吾媳妇来揿到在地,强奸了还要扌奴胎。我的媳妇是痛不可言,便喊叫起来了。他就剖开肚腹,把胎取出,唬得我魂飞魄碎。只因此地是荒郊,邻舍全无,那头陀骂吾老乞婆道:‘你若要喊,当即送你黄泉路上去!’我只得叩头苦苦求饶,幸得恩师胆勇气壮,打死了这个恶头陀。吾母子难报你的大恩,只好每日烧香一炉。”

  蛋僧道:“啊,老人家何出此言。自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除此恶人,以免别人受害。”

  女人道:“不知恩师父在何处焚修,夜尽更深来到这里?”

  蛋僧道:“吾在泗洲城里宁辉寺内出家的,只为吾素性咆哮,出外惹祸淘气,师父不用,赶出来的,故而想往别处去觅存身的所在,路过此间。正无宿处,听见喊叫,闻声即来观看。却见那头陀如此凶恶,他遇着了吾,如何肯轻饶他。只是夜深黑暗无处可去,可否在你家中歇一宵?”

  那婆子应声:“使得。料想恩师肚中饿了。”

  蛋僧便哈哈哈笑道:“吾是老成人,当正肚里饿了。老人家可有饭吃么?”

  婆子道:“待老身去烧起来便了。”

  蛋僧道:“待吾把这尸首撩开了再说。既如此,拿了灯去。”

  那婆子去点了灯,蛋僧拖了这尸身,接了灯,匆匆走出去,拖出了树林,便丢在一条溪涧内。仍归杨姓家来,再将血踪收拾收拾,息了灯球坐下。那杨老婆子进房去,双脚跳跳,泪如泉涌,放声大哭了片时,烧好了夜饭,将现成的小菜几色送与蛋僧吃。只得一升米的饭,蛋里的和尚那里吃得饱?吃完就要添,添却添不出。老妇人暗叫:“饭将军!”

  再烧一升米重新再吃。孰知仍被蛋僧吃得精打光。那妇人想道:“他饭量好,力气也大,要比吾豹儿胜得三分。”

  吃完了夜饭,便泡一盏茶来。老婆子向蛋僧道:“吾家是穷门户,床帐全无的。”

  蛋僧道:“啊,老人家,待吾就是这样坐到天明便好。”

  婆子道:“只是有慢恩师父,如何是好?”

  蛋僧道:“说那里话来。”

  蛋僧坐定,腹中忧愁:出寺以来已经两月,只身无伴,终日游荡,那老居士叫吾盗天书,故而吾将姓命暂留,等来年端午日再说。但吾一身何地可度此残年?少说那蛋僧心内乱想,再说那杨母泪珠直流,走进房来,捧着尸来大哭道:“啊呀,苦啊,吾那媳妇啊!你虽是田家女子,为人是温柔贤德的,你身怀六甲,吾心中好不欢乐,日日焚香求天求地,只望生个孩儿,杨家可有后嗣了。那知平地起风波,这万恶的头陀顿起不良之心,强奸了你,还要剖你的腹,正是天大的怨仇。母子双双多不活了,可怜痛得吾肚中好比刀割。啊唷,吾的媳妇啊,你黄昏时候夜饭同吾一起吃的,尚与吾两下闲话,想你平日敬重吾如你的生母一样,夫妻又和好,那知今日祸从天上来,害得你立刻到黄泉路上去了。待吾来与你遮遮好,你活时怕羞的,死了谅也怕羞的。”

  杨母仍还捶胸调脚,号淘大哭:“啊唷,贤孝的媳妇啊,你可知道吾舍不得你!”

  直哭到五更鸡叫,呜呜咽咽的方止。外面蛋僧听得甚惨,灯油渐渐的煎干了,叫道:“嗳,老人家走出来,吾要去了。”

  婆子道:“吓,来了。”

  出来便叫声:“恩师父,天光初亮,可是就要去了么?请待吾孩儿归家后谢谢你再去。”

  蛋僧道:“啊,老人家,何出此言?吾蛋僧不是要财而来此,那个要你家的酬谢?这条铁棍吾要的了。”

  他手取铁棍,放下了檀棍,取了衣包,便走出门来。杨母再四留他总留不住。蛋僧径走,绝不回头。杨母便立在门前,望儿子回来。眼泪若流,呆若木鸡。

  只见蛋僧匆匆出了松林,刚走得半里之遥,见那边共有十二个长大汉子,手中各执着器械,光钗、铁尺、枪、刀、棍等类,腰间各自插着灯球,与蛋僧交身过去。形状多是气昂昂,勇纠纠的。那蛋僧看见冲前第一个汉子,身长八尺开外,肩宽背厚,蓝脸浓眉,眼大额冲,年约二十多岁,海下无须,手中拿着一把铁叉,多是齐腰布袄,蓝布包头,朝前打上一个疙瘩,下穿蓝布裤,花布里膀,足穿草鞋。一十二人望前而去。列位,这个蓝面的汉子就是杨豹也。杨豹见了蛋僧,心中一想:“这个和尚年纪虽小,身子长大,一个黄面,手执铁棍,必定勿是个循良和尚。”

  一头想,一头匆匆的走。东方渐渐发白了,但见母亲立在门口,乱招两手叫道:“吾儿回来了,快须来呀!”

  杨豹道:“啊,母亲,为何在此悲哭?”

  杨母道:“啊呀,儿啊,快些走进来。侄儿们,大家来啊。”

  多道:“吓,来了。有什么事情这般光景?好奇怪啊。”

  一同走到里面,杨母放声大哭:“啊呀,儿啊。你们昨夜出去之后,可恨那个狠和尚把你娘子剖开肚腹,拖出小孩儿,好不惨然!”

  多道:“吓,有这等事么?”

  那杨豹是个莽汉,听见了“狠和尚”三个字,头也不回,提了光钗,洒步叫声:“兄弟们!同吾走,捉狠和尚者!”

  先说杨母在家中叫道:“啊呀,吾儿那里去?大,大,大家回来哟!啊呀,不好了!你看他们头也不回,竟是去了。吓,是了。吾却说得不明白,必定他们方才见了恩和尚,认做狠和尚了。”

  此时杨母好着急,忙拽上了柴门,出树林来,口中叫喊:“孩儿!你们不可认差了人。”

  急急的赶,赶不上,呼呼气喘,汗淋脊背。暂且不提。先说前面那蛋僧没有什么事情,缓缓而行,后面十二个洒开大步飞奔而来。杨豹冲前高声喝道:“呔!没天理的狗和尚,慢慢走啊!”

  蛋僧回头一看,大吃一惊,立定身体,正要开言,那知一班莽汉手执利器,奋勇而来。蛋僧只得拿起铁棍前招后架,一十二个还不是他的对手。众人正在吵闹,幸得杨母赶来,道:“啊呀,果然就是恩和尚。倘有差迟,如何是好?啊呀儿啊,这是恩和尚,不是狠和尚。”

  那些汉子道:“嗳,什么说是恩和尚?”

  杨母道:“那个狠和尚就是石头陀,幸得这位恩和尚来将狠和尚打杀的。”

  杨豹道:“吓,就,就,就是这个石头陀啊,可恼啊可恼。请回家内把大恩酬。”

  蛋僧道:“啊呀呀,众位,何须如此?大家请起,大家请起。”

  便一同起身。蛋僧一路摇头道:“啊众位,贫僧行路要紧,不必多文了。”

  杨豹道:“说那里话来!小生杨豹,虽然粗愚,情理颇知,请到家中,一齐奉敬一杯。”

  蛋僧道:“昨夜已经扰过夜膳的了,不敢从命。大家请回去罢。”

  多道:“这样,叫杨豹如何过意得去?”

  蛋僧道:“何必挂怀,请了,请了。”

  杨豹便道:“佛爷爷请留下宝山法号。”

  蛋僧道:“宁辉山上宁辉寺蛋僧是也。”

  说完仍将衣包棍头上挑好,大步洒开,一直跑去。那十二个弟兄无可奈何。旁边杨母把手招招道:“吾儿,侄儿们,同吾回去罢。”

  “母亲伯母请啊。”

  杨豹便扶了老母,弟兄们多在后面跟着回家,将军器放好。杨豹叫声:“母亲啊母亲,那石头陀的尸身呢?”

  杨母道:“恩和尚拿去撩掉的了。”

  杨豹道:“贤弟们请坐。”

  多道:“哥哥进去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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