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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听危言断绝红尘念 寻旧梦永结道中缘(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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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曰: 园亭破碎潦倒,好梦儿去了。追往惜来,无那柔肠搅。 回思事实幻杳,一会面人皆先觉。寻访原迹,回头惟愿早。 ——右调《伤情怨》。 话说温如玉在那破花园门外睹景徘徊,回想他的功名首尾,并夫妻恩爱,子孙缠绵,三十余年出将人相事业,不过半日功夫,统归乌有,依旧是个落魄子弟,孑影孤形。又回头看那日光,已是将落的时候,一片红霞,掩映在山头左近。那些寒鸦野鸟,或零乱沙滩,或娇啼树杪,心上好生伤感。于是复回旧路,走一步,懒于一步。瞧见那蒙葺细草,都变成满目凄迷,听见那碧水潺湲,竟仿佛人声哽咽。再看那些红桃绿柳,宝马香车,无一不是助他的咨嗟,伤他的怀抱。及至入了城,到人烟众多之地,又想起他的八抬大轿,后拥前呼,那一个敢不潜身回避?此刻和这些南来北往之人,挨肩擦臂,尊卑不分,成个甚么体统?心上越发不堪。一边行走,一边思想,已到了朱文炜门前。 张华正在那里眺望,看见如玉走来,连忙迎着问道:“大爷往那里去了一天?” 如玉听得,越发心上明白是做梦了。也不回答他,走入文炜大门内。因是初交,不好直入,只得和管门人说声。管门人一边让如玉进去,一边先去通报。 此时于冰众人,正在那里说笑如玉梦中的事业,大家都意料他是该回来的时候。听得管门人说:“温公子来了!” 于冰同文炜等接将出来。刚下了厅阶,如玉早到。金不换举手道:“驸马好快活!将我们一干穷朋友丢的冷冷落落,到此刻才肯回来,未免太寡情些了!” 如玉听罢,就和人劈心上打了一拳的一般,大为惊异。走到庭中,各揖让就坐。朱文炜道:“弟做着个京官,我这几间房子,真是蜗居斗室,甚亵驸马的尊驾。” 如玉道:“生员一入门来,众位俱以驸马长短相呼,这是何说?” 于冰道:“那华胥国也是一国之主,他女儿与公侯将相的女儿又自不同。你既与他做了女婿,非驸马而何?” 如玉听罢,呆了一会,又问道:“众位如何知道?” 于冰笑道:“你这三十余年的起结,我天天和看着一般。你若不信,我与你详细说说。” 便将如何见华胥国王,如何公主出题考试,如何配姻缘,做了大官,生了二子,结了亲家某某等,如何用火攻破了马如龙,如何封侯拜相,在甘棠镇享荣华数十年,如何新主疑忌,夺了兵权地土,如何步登高背叛,如何被铁里模糊拿住,斩首在金钱镇城头……你才醒过来,复回此处,可是不是?如玉听了,惊的瞠目咋舌,被众人大笑了几面,不由的又羞又气,变了面色,说道:“先生今日也以富贵许我,明日也以富贵许我,我温如玉命中若有富贵既是知己,便当玉成;若是我命中没有,何妨直说!为什么纯用邪术耍我?你既然耍了我,我到要和你要个真富贵哩!” 于冰鼓掌大笑道:“普天下痴想富贵的人,到你也可谓再无以复加!你听我明白告诉于你:你以督抚门第,巨万家私,被你一场叛案官司弄去了大半,你一该回头;你与尤魁贩货江南,弄得人离财散,着令堂含怨抱恨而死,你二该回头;你既卖祖房,又入嫖局,弄的盆干瓮涸,孤身无倚,一个金钟儿也为你横死惨亡,你三该回头。你原是落花流水,不堪的穷命,你却想的是出将入相,无比的荣华。我前已苦劝你两次,不意你痴迷不悟,今又入都中寻我。因此我略施小术,着你身为驸马,位至公卿,子孙荣贵,富可敌国,享极乐境遇三十余年,才坏于铁里模糊之手。你再想想:人生世上,那有个不散的筵席?富贵者如此,贫贱者亦如此。一日如此,虽百年也不过如此。好结局老死床被,坏结局身丧沟渠。铁里模糊刀头一落,正是与你做棒头大喝耳!你还算好机缘,遇着我,送你一场好梦儿做做。若是第二个人落魄到这步田地,求做这样一个好梦儿,亦不可得。你如今毫无猛省,还要向我要真实富贵。你从头至尾再加细想,还有像你梦中的富贵么?” 如玉听了这一篇言语,不由的惊心动魄,夹背汗流,扒倒在地连连顿首道:“我温如玉今日回头了!人生在世,无非一梦;寿长者为长梦,寿短者为短梦。可知穷通寿夭,妻子儿孙,以及贪痴恶欲,名利奔波,无非一梦也。此后虽真有极富极贵吾不愿得之矣!” 连城璧掀着胡子大笑道:“这个朋友,此刻才吃了橄榄了。” 冷于冰用手扶起,笑问道:“你可是真回头,还是假回头?” 如玉道:“既知回头,何论真假?” 于冰道:“你回头要怎么?” 如玉道:“愿随老师修行,虽海枯石烂,此志亦不改移。成败死生,任凭天命。” 于冰道:“你既愿修行,且让你再静养一夜,明早再做定归。只是你将我的符并二帖扯碎,叫着我的名字大动怒,未免处置我太过些。” 如玉也不敢回答。 家人们拿入酒来,如玉定要与于冰等同坐,朱文炜又不肯依。如玉道:“我如今是修行的人,岂有还同朱老爷吃荤菜之理?” 于冰笑道:“就是要修行,也不在这一顿饭上。今日朱先生与你收拾酒席接风,你须领他的厚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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