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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恤贫儿二士趋生路 送贞妇两鬼保平安(2)


  于冰道:“送兄到河南,最是容易。但令兄如此残忍,何难再伸辣手?诚恐伤了性命,反为不美。不如先到林岱处,另做别图。所虑者林岱若不得时,你主仆又只得在荆州乞丐,徒劳跋涉无益也。我亦在此住一半天,你二人明早仍去乞食,到第三日早间,我自有裁处。”说罢,举手过西禅房去了。

  文炜主仆互相疑议,也不敢再问。于冰叫出超尘、逐电二鬼,秘秘吩咐道:“你两个此刻速到湖广荆州府总兵官林姓衙门,打听四川秀才林岱夫妻在他衙门内没有,如在,再打听他境况好不好,限后日五鼓报我知道。”

  二鬼领命去了。

  次早文炜主仆过来拜见,于冰令二人依旧出去行乞。到第二日午尽未初时候,二鬼早行来,禀覆道:“荆州总兵叫林桂芳,年六十余无子,如今将林岱收为己子,内外大小事务,俱系林岱总理。父子甚相投合。”

  于冰收了二鬼。午后,文炜同段诚回来。于冰道:“我已查知林岱夫妻在荆州总兵林桂芳署内甚好,你们去投奔他,再无不照拂之理。我今岁从家中带出银二百三十两,已用去二百多两,今止有十八两多银子。目今三月,正值桃花水泛,搭一只船,不数日可到。此银除一路盘费外,还可买几件布衣,就速速寻船去罢。”随将银子付与。

  主仆二人喜欢的千恩万谢,叩拜而去。

  于冰出了庙中,走至旷野,心喜道:“今日此举,不但全了朱文炜,兼知林岱的名姓下落,又教我放心了一处。”

  又走了数步,猛想起:“文炜不知有妻子没妻子,如无妻子罢了,若有妻子,他哥哥文魁已回家半载有余,定必大肆凌逼。庸平妇人改嫁到罢了,设或是个贞烈女子,性命难保。”

  想罢,急回庙中,要问这话。奈他主仆已去。于冰还望他回来,等了一会,笑道:“河南可顷刻而至,何难走遭,况别连城璧已及三年,也须与他想个落脚处,岂可长久住在金不换家?直隶亦须一往。”

  于是于无人之地驾起风云,早到虞城县地界。将超尘唤出,吩咐道:“你去虞城县朱文魁家,查他兄弟朱文炜有妻子没有,刻下是何光景,朱文魁夫妇相待何如,详细打听,莫误!”

  超尘去了一个多时辰,不见回来。于冰深为怪异,又叫出逐电查覆。少顷二鬼在道上相遇,一同回来。超尘禀道:“小户人家,非名门仕宦可比,最难访查。况他家又住在柏叶村,离县七十里。鬼头在城中遍访,始知其地。到他家细问户灶中霤诸神,已访得明白。”

  遂如此这般细说了一遍。又言:“前日晚间起更时分,姜氏同段诚女人欧阳氏,俱假扮男子,分带银五百两,欲奔四川,寻朱文炜去。本日住吴公店中,昨日止走了十五里,住在何家店中,今日总快也不过走十数里,此刻大约还在西大路上行走。”

  于冰大笑道:“果不出吾之所料,幸亏来的不迟不早,四川道路岂是两个妇人走的?还得我设处一番。只是朱文魁固属丧心,其得祸亦甚惨,若非欧阳氏两次窃听,姜氏亦难瓦全也。足见上天报应甚速。”

  再看日已西斜,收了二鬼,急忙借土遁向西路赶来。

  不过片时,见来往人中,内有两个人异样:头前一个,穿灰布直裰,像个家仆打扮;后面跟着一个,穿着蓝衫、儒巾、皂靴,步履甚是艰苦,文雅之至。于冰紧走了几步,到他跟前一看,但见:

  头戴儒巾,面皮露脂粉之色;身穿阔服,腰围现袅娜之形。玉项低垂,见行人含羞欲避;柳眉双锁,愁远路抱恨无涯。靴底厚而长,疑是凌波袜包衬未紧;袍袖宽而大,莫非鲛绡氅裁剪不齐。容貌端妍,实有子都之韵;肌骨薄弱,却无相如之渴。宜猜绣帏佳人,莫当城阙冶子。

  于冰见他羞容满面,低头不敢仰视。心下早已明白,也不问他话,离开了七八步,在后面缓随行。看见百步内外有一店,两个人走入去了。于冰待了一会,也入店内。见他两个在东下房北间,于冰就住了对面南间,总是一堂两屋的房。少刻,小伙计问于冰饭食,言每顿大钱四十五文,房钱不要。于冰道:“我起身时,如数与你。饭是不吃的了。”

  小伙计去对过打发饮食,须臾又送入打来。

  于冰忖度道:“此刻人尚未静,须少待片刻,再与他们说话。”又待了一会,见门户早已关闭,于冰道:“这也是他回避人的意思,我也不必惊动,且等到明日再说。”依旧回南屋打坐。

  次日天明,听得北房内说话,商量要雇车子。于冰看了看,见已开门,便走入北房举手道:“老兄请了。”

  只见姜氏甚是着慌,欧阳氏道:“相公来有何见谕?”

  于冰坐在地下板凳上,问姜氏道:“老兄贵姓?”

  姜氏也只得答道:“姓朱。”

  于冰又问道:“尊讳?”

  姜氏没有打点下个名字,便随口应道:“贱名文炜。”

  于冰道:“是那一县人?”

  姜氏道:“虞诚县柏叶村人。”

  于冰道:“这是属归德府管辖了。”

  姜氏道:“正是。”

  于冰道:“这敢是个大奇事。”

  欧阳氏道:“一个名姓、地方,有何奇处?”

  于冰道:“天下同名同姓者固多,也没个连村庄都是相同的。我今年在四川成都府东门外龙神庙中,见一个少年秀才,名姓、地方与老兄相同,还跟着个家人,叫做段诚。”

  姜氏忙问道:“此人在四川做甚么?”

  于冰道:“一言难尽——他有个哥哥叫朱文魁。”

  随将成就林岱夫妻,并他哥哥如何长短,详说了一遍。

  姜氏道:“这讳文炜的与我最厚。既言被他哥哥赶逐,不知他近来光景何如?栖身何地?”

  于冰道:“他如今困苦之至。”又将文炜投奔崇宁县,被赶逐出境,又不好再回金堂,无奈住于成都关外龙神庙中,主仆轮流讨饭吃,“老兄既言最厚,我理合直说。”

  姜氏同欧阳氏听了,立即神气沮丧。欧阳氏还掌得住,姜氏便眼中落下泪来,若不是对着于冰,便要放声大哭。

  于冰道:“老兄闻信悲伤,足见契厚。”

  欧阳氏道:“老相公尊姓?”

  于冰道:“我姓冷,名于冰,直隶成安县人。”

  欧阳氏道:“老相公适才说今年见他两人,此时还是三月上旬,好几千里路,不知是怎么个走法?”

  于冰心里说道:“怪不得此妇与他主母出谋定计,果然是个精细人。”

  因笑说道:“是我说错了。我是昨年十月里见他们。”

  欧阳氏道:“这就是了,我说如何来得这样快!”

  姜氏拭去泪痕,又问道:“先生也没问他几时回家么?”

  于冰道:“我见他时,他正害病。”

  姜氏惊问道:“什么病,可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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