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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闯虎穴美媛故人双解难(2)


  当晚置酒叙阔,饮至更阑而散。次日收拾书房,力劝红生精心肄业。怎奈心绪不宁,容颜渐瘦,不觉厌厌成疾。时作诗词以自遣。其略云:

  闷坐对斜阳,愁杀秋容到海棠。风曰□端催太骤,鸳鸯。楚水吴山各一方。
  雁落白云乡,足上无书空断肠。路隔天台今已矣,凄凉。后日相思后日长。
  ——右调《南乡子》

  枝头莺语溜,叶底蜂簧奏。登楼恰值花时候。楼中人在否?楼中人在否?
  相思情厚,寂寞双眉皱。梦隔楚山云岫,可怜羸得腰肢瘦。海棠开似旧,海棠开似旧。
  ——右调《东坡引》

  且把红生按下不题。单说昝元文因沈西苓擅行发放,便大怒道:“叵耐小项这般欺我么。此人分时是个奸细,他偏认做故人,竟自放了去。这样放肆,怎好让他。待我寻个破绽算计他一番,才雪我这口恶气。”

  一日适值项工部设宴,邀请部属各官。沈西苓与昝元文也都在席上。酒至数巡,内中有奉承势利的,向着昝元文一拱,道:“前日老总翁征服泖湖水寇,弟辈不知详细,望乞赐教一二。”

  昝元文道:“列位先生若不厌烦,小弟愿陈其概。前奉简书征那泖寇时,只因王彪不谙军务,以致输了一阵。后来是俺奋勇直上,遂斩首五百余级,又倒戈而降者,共三百余人。我想如今寇盗猖獗,原要有些武略方能济世安民。所以干戈交接之时,原用不着这诗云子曰的。”

  说罢,只听得满座唯唯称是,独有沈西苓忿然道:“小弟是吴郡人,前台翁剿寇时,亦曾与闻其详。只闻官兵败了一阵,又闻杀害百姓五百余人,却不晓得台翁原有这般克捷。”

  昝元文听说,默然不语。沈西苓又道:“诗云子曰,虽是用他不着的,然从来武以平乱,文以治世。难道马上得天下,就可在马上治天下乎。故汉高祖有言,追杀兽兔者狗也,发纵指示者人也。”

  昝元文登时变色,道:“你比我作狗么。”

  沈西苓笑道:“弟不过援述先言,岂敢以狗相比。”

  项工部亦笑道:“善谑兮不为虐兮。”

  于时一座大笑,便将巨觥各劝沈、昝一杯。既而席散,沈西苓回到署中备细与红生说知此事,因叹息道:“以败作功,欺君误国,莫此为甚。吾岂肯与那厮共立朝端,意欲出本弹劾,兄意以为何如?”

  红生力劝道:“此人奸党布满中外,兄当相时而动,不可直言贾祸。”

  沈西苓道:“我岂不知,只为身居郎署,安肯虚食君禄而钳口不言,使豺狼当道乎?”

  红生又再三劝住。于时科考已过,已是七月中旬。沈西苓对着红生道:“兄若早至京师,这一名科举可以稳取。今场期已近,意欲与兄营谋入监,则易得与试。但须数百金方可料理,弟愧囊空,不能全为周助,为之奈何。”

  红生道:“弟乃落魄之人,无一善况。即使进场,亦万无中式之理。但承仁兄厚爱,真出自肺腑,敢不领命。前幸花神救拔时又蒙指点,拾得黄金五十余两,一路到京,所用不多。其余现在箧内,乞兄持去为弟打点。倘或仰藉台庇,侥幸一第,则仁兄厚恩,与生我者等也。”

  沈西苓即日与红生援例纳赀,入了北监。随又谋取了一名科举。

  光阴瞬息,俄而又是八月初旬。红生打点精神进场与试。及至三场毕后,候至揭晓,已中五十二名举人。沈西苓把酒称贺,红生再三谢道:“皆托仁兄洪福,得邀朱衣暗点。虽则一第,不足为荣。然家贫亲老,姻既未谐,又遭仇难。若非侥幸此举,几无还乡之日矣。”

  自此红生另寻了一个寓所。又过两日,吃了鹿鸣宴,谢了房考座师,正欲差人归家报捷。适值科场夤缘事发,红生以临场入监,惟恐有人谈论,终日杜门不出,连沈西苓亦为他怀着鬼胎。忽一日,沈西苓早朝已罢,来到政事堂议事。只见江南都堂一本,为湖寇事。其略云:

  湖寇唐云,近复拥众万余,出没于太湖松泖间,以致商贾不通,生民涂炭。臣屡檄守镇将士及地方官,督兵会剿,而皆畏缩不前,并无斩获。此实总兵将领,漫无方略,而纵寇玩兵之所致也。臣窃谓,萑符不靖,则必人民鸟兽,南亩荒芜。夫既民散田荒,则钱粮何从征办。而兵饷因以不足。故今日之急务,以剿寇为第一。而剿寇之法,务宜洗尽根株,此实国家重事。不得不据实奏闻,伏乞圣恩裁夺。臣不胜惶悚待罪之至。

  沈西苓见了本章,向着昝元文笑道:“前闻老台翁说,湖寇唐云已经剿者剿、抚者抚,洗靖根株矣。今何湖泖间仍复跳梁如故,岂即是前日之唐云,抑别有一个唐云耶?”

  昝元文涨得满面通红,大怒道:“汝辈腐儒只会安坐谈论,岂知我等忘身为国,亲冒矢石,为着朝廷出力何等辛苦,乃敢横肆讯议耶。”

  遂拂袖而出,心下十分衔恨。连夜倩人做就本章,要把沈西苓劾奏。

  要知所劾何事?下回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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