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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端


  天主教弛禁以来,中外交涉事件不能持平办理,往往激成事端,识者忧之。谨记雍正五年四月宪皇帝谕内阁九卿等曰:

  “今日为佛诞之期,恰遇西洋国使臣上表称贺。两事适然相值,故于在廷诸臣奏事之暇,偶将朕意宣谕尔等知之。向来僧道家极口诋毁西洋教,而西洋人又极诋佛老之非。彼此互相讪谤,指为异端。此等识见,皆以同乎己者为正道,而以异乎己者为异端,非圣人之所谓异端也。孔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孔子岂以异乎己者概斥之为异端乎?凡中国、外国所设之教,用之不以其正,而为世道人心之害者,皆异端也。如西洋人崇尚天主,夫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故曰万物本乎天,此即主宰也。自古以来,有不知敬天之人乎?有不敬天之教乎?如西洋教之敬天,有何异乎?若云天转世化人身以救度世人,似此荒诞之词,乃借天之名,蛊惑狂愚率从其教耳,此则西洋之异端也。朕意西洋立教之初,其人为本国所敬信,或者尊之如天。

  倘谓立教之人居然自称为天主,此理之所无者也。释氏原以清净无为为本,以明心见性为功,所以自修自全之道莫善于此。若云必昧君臣之义,忘父子之亲,弃置伦常,同归寂灭,更有妄谈祸福,煽惑凡庸,借口空门,潜藏奸宄,此则佛教中之异端也。儒者守先王之道,读圣贤之书,凡厥庶民,奉为坊表,倘或以《诗》、《书》为弋取功名之具,视科目为广通声气之途,又或逞其流言邪说,以动人之听闻,工为艳词淫曲,以荡人之心志,此则儒中之异端也。即如巫、医二者,虽圣人之所不弃,然亦近于异端。而巫以祀神 祇,医以疗疾病,皆不得不用者。至村巫诱人为非,庸医伤人之命,此即巫、医中之异端也,安可因其异端有害于人而不用药乎?

  不独此也,即一器一物皆以备用,乃位置不得其宜,或破损失其本体,便成异端矣。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某之祷久矣。’盖子路之祷,异端也;夫子之祷,正道也。同一事而其中之是非邪正分焉。是者、正者即为正道,非者、邪者即为异端。故所论只在是非邪正之间,而不在人己异同之迹也。凡天下中外设教之意,未有不以忠君孝亲、奖善惩恶、戒淫戒杀、明己性、端人品为本务者,其初创设之人,自然非寻常凡夫俗子,必有可取,方能令人久久奉行也。至末学后人敷衍支离,而生种种无理悖谬之说,遂成异端矣,与其教有何涉乎?中国有中国之教,西洋有西洋之教,彼西洋之教不必行于中国,亦如中国之教岂能行于西洋。如苏努之子乌尔陈等愚昧不法之辈,背祖宗,违朝廷,甘蹈刑戮而不恤,岂不怪乎?

  西洋天主化身之说尤为诞幻,天主既司令于冥冥之中,又何必托体于人世?若云奉天主之教者即为天主后身,则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者,皆尧之后身乎?此则悖理谬妄之甚者也。西洋人精于历法,国家用之。且其国王慕义抒诚,虔修职贡,数十年来海洋宁谧,其善亦不可泯。蒙古之人尊信佛教,惟言是从,故欲约束蒙古,则喇嘛之教亦不轻弃。而不知者辄妄生疑议,乃浅近狭小之见也。总之,天下之人存心不公,见理不明,每以同乎己者为是,以异乎己者为非,遂致互相讥诽,几同仇敌。不知人之品类不齐,习尚亦不一,不能强之使异,亦不能强之使同。且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惟存其长而弃其短,知其短而不昧其所长,则彼此可以相安,人人得遂其用,方得圣帝贤王明通公溥之道,而成太和之宇宙矣。”

  嗣因乌尔陈等私入西洋教,经王大臣等议奏,奉上谕:“乌尔陈、苏尔金、康尔陈等不遵满洲之正道,崇奉西洋之教,朕令伊等悛改,屡次遣王大臣等降旨分晰,开导询问。乃伊等固执己见,坚称不愿悛改。如此昏庸无知,与禽兽奚别?其心固已先死,何必加以诛戮。乌尔陈等非鄂伦岱、阿尔松阿、阿其那、塞思黑等力能摇动政事,断不可姑容于世者可比,此等人正法与否,并无关系。今王大臣等因苏努父子从前所行大逆不道,请将乌尔陈等即行正法,所奏虽是。但朕从前已将伊等之罪暂行宽宥,今复将伊等正法,西洋人不知其故,必以为伊等因入西洋之教被戮,转使伊等名闻于西洋。著将乌尔陈等交与步军统领阿齐图,择一地方牢固锁禁,俾得用力穷究西洋道理。伊等如知西洋敬天之教,自然在朕前奏请改过也。”

  恭读一过,足征大圣人议论周详,具兼容并包之盛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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