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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黄一平大松一口气。事实上,关于博士挂职的事,他还没有和卫生局、第一医院领导讲,不过他坚信,一旦讲了肯定畅行无阻。

  三个未接电话,都是乔维民的号码。其时,黄一平刚刚将廖志国送到阳江,开车行驶在返回阳城的高速路上。

  近期,司机老仇妻子的治疗进入关键期,化疗力度加大,黄一平尽量让他回去陪伴,起早贪黑、双休天节假日的用车,就由自己代劳了。

  本来,秘书长江大伟几次提出,是否干脆让老仇歇下来,临时调度一个驾驶员顶上来,结果征求了廖志国和老仇意见后,均表示反对。

  廖志国的意思:“先征求一下老仇本人的意见,能不换尽量不要换,刚刚大家都熟悉、适应了,冷不丁弄个新面孔上来,别扭且不方便。再说,人家老仇那也是特殊情况嘛。唔?”

  黄一平非常理解廖市长意图,且觉得言之有理,于是就又征求了老仇的意见。

  “不要换,千万不要换!你说我一个驾驶员,本来就吃这碗饭,以前在行政处空闲那么多年,万一要是再被别人给顶了,我这一生的事业也就完了。黄秘书,这点困难我能克服,你放心!”老仇的态度很明确,竟然说得眼泪汪汪。

  看着老仇可怜巴巴的样子,黄一平感觉有点好笑,心想,你个握方向盘的司机,不就整天开个车子嘛,也算是事业?可转而一想,反倒觉得自己的念头可笑且无聊。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生而平等,只有职业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市长、秘书是一种职业,他驾驶员就不是职业?你的工作算事业,他的就不算?而且,像老仇这样的市府司机,能够混到目前的程度,也是经历过一番艰苦打拼,甚至付出过鲜为人知的代价与牺牲哩。

  司机老仇比黄一平长几岁,当年黄一平刚到市府时,老仇已经是车队的老人了,而且先后为多位市领导开过车,是机关里赫赫有名的N万公里无事故红旗驾驶员。黄一平跟随冯开岭时,老仇正帮丁松开车。那时,黄一平报名学驾驶,却又没时间到驾校练习,就时常抽空到车队找车子练,老仇教过他好多应付考试的绝招。后来,老仇的车子忽然出了交通事故,是在江边的一条公路上撞死一位路人。那个事故出得很蹊跷:事情发生在半夜里,事故路段行人、车辆稀少,非常僻静,车子上又只有老仇一个人,交警赶到现场时受害者已经死亡。交警处理的结果,老仇与死者分别负同等责任,除了保险公司赔偿死者外,市府也悄悄承担了一部分,总算让家属同意火化结案。事后,机关里也有传闻,说是那天夜里老仇根本不在车上,而是丁松十七岁的儿子偷偷将车开出,车上带了女朋友出去鬼混,返回时出了事故。那小子无证驾驶,又撞死了人,吓得只好先打电话告诉家里,由丁松妻子安排老仇顶了上去。对此传闻,老仇坚决予以否认,丁松也亲自出来辟谣。

  这次事故,老仇虽然免于了刑事责任,却也从此被闲置起来,车队不再安排他跟市领导,也没有领导愿意要他。平时,他的任务主要是打杂,比如到车站、机场接送个客人啦,临时跟某个处长、秘书跑个长途啦,等等。一转眼,六七年过去了,直到廖志国调来,也是因为车队一时调度不过来,原打算先让老仇顶几天,没想到竟然让廖市长看中留下了。

  熟悉中国官场的人都知道,像阳城这种级别的机关,一个司机能够专职驾驶市府一号专车,成为与市长亲密接触者,那是一种怎样的荣幸与自豪啊!如果中途换了人,于老仇而言,也许会永远失去市长专职司机的美差,再度陷入遭闲置的尴尬境地。何况,老仇是个自尊心、职业感很强的人,自从跟随廖志国这几个月,黄一平在与之近距离交往中,强烈感觉到他对自己职业发自内心的热爱。因此,他觉得老仇所说的事业,非但一点也不可笑,而且还有一种崇高、神圣的意味哩。

  至于廖志国为何选择老仇开车,而且不同意中途换人,黄一平估计,除了老仇本身的素质令人满意之外,也许还与那次事故的传说有关。他已经明显感觉到,廖志国初来阳城,对周围的人很不放心,在没有弄清各种复杂的关系与背景之前,宁愿使用某些被冷落、边缘化的“污点人”,选择老仇开车也好,起用自己做秘书也罢,多少都有这个方面的原因吧。

  下了高速,黄一平也没打乔维民电话,而是车头一拐,直接奔了城北新区管委会。

  如同眼下中国众多大中城市一样,阳城作为一座地区性中心城市,城区发展空间早就处于饱和状态,迫切需要择地外扩。在洪大光和丁松主政市府期间,分别提出了两个发展方向。洪大光时代,看准沿江独特的自然条件,加上当时长江大桥已经正式批准立项,于是提出向南延伸的发展战略。为了呼应这个战略,他亲自南下广东、福建,甚至远赴港澳台,大搞招商引资,积极开发沿江滩涂。其中,中阳地产集团开发的滨江新城项目,便是当时最为耀眼的成果。等到丁松当了市长,长江大桥建成了,高速公路网也已成型,滨江地区反而成了一个死角,倒是位于高速交叉口的城北地区,占据地利优势,一下就被盘活了。于是,丁松借助人大、政协的力量,提出重心北移的口号,试图将原功能单一的城北工业园区,扩展成功能齐全的新城区。近年间,关于城市重心的南移北迁之争,一直是洪、丁二人矛盾的焦点,也是近年阳城委、府不和的症结之一。

  新区党工委书记兼管委会主任室里,乔维民半倚在大班椅上愣神,指间一根香烟已经燃到尽头,烟灰掉在梦特娇T恤上也浑然不知。

  见到黄一平推门进来,乔维民赶紧起身,道:“我说怎么不接电话,原来是惊动大驾直接过来了。”

  黄一平赶紧解释了不接电话的原因,说:“别的领导也许就罢了,你乔大哥的召唤,敢不立即从命?”

  星期天,新区办公楼上人很少。泡了茶,关了门,乔维民也不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直道其详:“廖市长的这个大项目,眼下在阳城炒得热火朝天,我也知道为此找你老弟的人不少,许多人都希望插进一条腿来。按理说呢,像我这种老朽之辈不该有什么想法,可是不瞒你说,我找你来商量,若是说一点没有私心那是假话,但主要还是从城北新区的大局考虑,算是公私兼顾吧。”

  乔维民提出与黄一平商量的主题,是“鲲鹏馆”选址。按照他的想法,此项目理所当然应该放在城北新区。

  “说实话,城北新区作为全市城市建设、经济发展的一个新平台,经过最近几年大力建设,虽然区内道路宽敞、高楼林立,大量高新企业纷纷落户,可唯一美中不足者,就是缺少文化体育类公共设施,一到夜晚或节假日就冷冷清清,很难真正吸引人、留住人,也很难形成真正的城市格局。试想,如果有了这样一个地标性庞然大物,那新区的规模与地位笃定今非昔比,上升到与开发区同等的副厅级也未可知。到那时,哥哥我的职务也就水涨船高了。”乔维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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