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官场小说 > 中国式秘书② >  上一页    下一页
十七


  扯远了。话说当年苏书记刚到乡里没多久,就认识了年轻的农技员廖志国。起初,看着乡政府里这个小伙子满脸黧黑,一身朴素装扮,见面了也只是打个招呼,脸一红便远远躲开,只当是从下边村里借来的临时工。后来熟悉了一聊,才知道是省城正规大学生,了不得的知识分子哩。须知,在那个“文革”结束不久、刚刚进入改革开放的年代,大学生还是稀有人才,一个偏僻乡里居然藏龙卧虎,而且从小伙子外表、行止上不难看出,已然融入农村、与农民打成了一片,足令县委书记惊异与欣喜。当然,苏书记的惊异与欣喜,起初一直处于某种不动声色的状态。自此,他开始留意这个普通农技员,有事没事找他聊聊天,有时突然一个猛子扎到小伙子工作的田间,甚至“顺便”造访了廖志国的老家。这样的礼遇,不仅已经超出一般工作的范畴,也超出了县委书记与乡农技员的关系。

  后来事态的发展,足令包括廖志国在内的所有人都非常诧异——苏书记直接通知组织部下来考察,任命廖志国为乡党委委员、副乡长,这在当时几乎是坐了直升飞机。整党结束离开时,苏书记悄悄指令廖志国:“以后凡是来县里开会、办事,必须到我办公室报到,汇报思想、工作、生活情况。即使没有出差机会,每个月至少也得专程来两次。”

  苏书记生怕廖志国来时遇不到人,还把家里地址和电话号码交给了他。

  在县委书记家里,廖志国自然见到了苏婧婧。

  “你姐夫第一次来家里,我以为是下边哪个村里的村长来上访,完全是一副土包子模样,穿着装扮土气不说,从发型到眼神、说话语气等等,完全不能同大学生、城里人挂上钩。如果不是爸爸搞强迫命令,根本没想到他日后会成为我的丈夫。”苏婧婧说到当初的情景,目光里除了温柔,依然有一丝岁月抹不去的冤屈。

  苏婧婧说的确是实情。苏书记在乡里看上廖志国,除了想为党和人民培养一个有用人才,还有一个目的与愿望——为自己的独生女儿找一个好的归宿。他几乎半是强迫半是哀求,软硬兼施地促成了女儿的婚姻。事实证明,老人的眼光非常精准,廖志国这个女婿没有辜负他。当然,也正是这段婚姻,成为廖志国仕途上的一架云梯,护佑他平步青云,一步步坐上了直达快车乃至直升飞机。否则,眼前的廖志国,最多只是某个乡里的乡长、书记之类。

  黄一平每次送廖志国回来都看到,只要踏进家门,廖志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楼问候老人。在生病的岳父面前,不仅有女婿的恭敬,而且有儿子般的柔情。尽管老人有时脑子糊涂分不清眼前为何人,女婿照样轻言细语与之交谈,甚至亲手帮老人清理嘴角的流涎。

  陪老人东拉西扯了些闲话,苏婧婧将黄一平领到四楼,喝茶并参观她的工作室。

  廖志国家的住宅,外观与周围普通公寓没有二样,其实进到里面才知道,真是精心结构、别有洞天,实际上不亚于单门独院的别墅。在这座环境优美的高档小区里,这座房子处于位置最好的东南角。廖家占据了最东边一个单元,东临一条清澈的小河,三面是偌大的公共绿地,栽种着进口草皮、高档树种。除了底层车库和顶层阁楼,主体四层,每层一百多平米,被分隔成不同功能的空间:一楼客厅、厨房和餐厅,二楼苏老主席和两位表姐的卧室,三楼廖志国、苏婧婧及其儿子的卧室,四楼则是书房和苏婧婧的工作室。顶层阁楼则为健身间、室内花房等。显然,这个特殊的单元,在建筑甚至设计时就已经定下了主人。

  苏婧婧的工作室,占据了四楼的一个朝阳房间。

  黄一平虽然经常陪廖市长回来,却因每次行色匆匆,从来没有上到四楼参观过。

  先是看了苏婧婧的书画。一张几乎有双人床那么大的画案上,搁着许多文房四宝,光是各种宣纸就有好几摞。

  黄一平大学读的是历史,对书画之道虽然谈不上精通,却也不能完全说是外行。看了苏婧婧的那些作品,嘴上说着恭维话,内心里却也有个客观评价:一般水平,至多属于业余作者里的佼佼者。

  苏婧婧的书法是那种中规中矩的颜体,一望而知,曾经花了些时间临帖,却没有把工夫用到点子上,或曰只描摹到颜体的形,而没有体味到其神,缺乏颜体外柔内刚、寓刚于柔的风骨,尤其是间架结构呆板有余灵气不足。她的画作则以工笔花鸟为主,外行人看了倒也不失逼真、细腻,可终究还是因为功力不到家,加之天生也不是做这行的料,耐不住反复琢磨与仔细推敲。

  由此可见,她在书画院、文联里的那些职务,主要得益于官员亲属的特殊身份。

  “婧姐真是了不起!像你这种能够在书法与美术两方面都造诣高深的艺术家,真是不多见。这些精美的作品,不论从哪个角度欣赏,每一张都是心血结晶,每一张也都是艺术精品哪!”黄一平煞有介事地指着那些散放案头的作品,惊叹道。

  做秘书十年,黄一平最反感当面说这种肉麻话。用他的话讲,拍马屁可以容忍,把马屁拍在对方脸上却不能忍受。可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环境变了,他也学会照人家脸上拍了。

  “艺术精品倒也说不上,可毕竟是花费了不少心血。你想想,从小家里刻意培养,会拿笔时就送到老师那儿学写字、画画,大学又读的这个专业,委实是吃了很多苦头。后来,要不是因为支持你姐夫工作,把主要精力放在家里,现在不说多么伟大的艺术家,至少在省内也有点名气了。你看时下红遍省内外的那几个大家,半数以上都是我的校友,有的还师出同门哩。”苏婧婧掰开指头,点了几个省内书画界名人,忿然道。

  “你的这些作品,如果办一个展览或出一本画册,社会反响一定非常热烈。我们阳城那边几个书法、美术界的人,虽说平时大多混迹于酒席歌舞场所,一心热衷于办班卖艺赚钱,实际水平与婧姐你差太远了,却还时不时结集办展哩。”黄一平说。

  “呵呵,现在文化艺术界都有这个通病,阳江这边好多同行也是如此。至于我自己,本来早就想办个展览,顺便再出一本画册,展览场地和出版社都联系好了,可是你也知道,出画册、办展览都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自费出不起,公费不敢搞,加上你姐夫自我要求一向严格,也怕别人说闲话,所以就断了这个念头。再说,我对那些名利没多少兴趣,写字画画全当陶冶情操的爱好了。算啦,这种陈芝麻烂谷子,不说也罢。”苏婧婧解释道。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