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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侯卫东将架好的铝梯子从阳台上抽了过来,道:“等伯母休息以后,你出门,到我这边来。”

  放下电话,郭兰到卫生间洗了澡。洗澡出来以后,小保姆还没有睡觉。终于熬到了十一点钟,小保姆打着哈欠进屋睡觉。

  郭兰估计小保姆睡着了,就拿着手机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侯卫东一直站在阳台上,隐藏于黑暗之中,见到郭兰过来,便将梯子以迅雷之势架了过来。

  郭兰从小在学校练习过舞蹈,身体灵巧,轻盈地踏过了阳台。

  郭兰被侯卫东握住了手,一股力量涌来,她身体一下就失去平衡,倒在了侯卫东怀里。

  侯卫东将郭兰抱进屋,屋里灯光未开,只有音响的灯光在黑暗中闪烁。

  “等会儿,你把梯子收过来。”

  侯卫东赶紧回到阳台,急急忙忙将梯子收回屋里。

  两人紧紧相拥,侯卫东在郭兰耳边道:“这一段时间老是想你。”郭兰靠在温暖的怀抱中,闭着眼,道:“我也想你。”

  今天中午见面之后,她暗自下定决心:“去上海读书,就要与侯卫东分手,我需要属于自己的真正幸福。在‘非典’时期,我就彻底跟随本心。”类似的决定她做过数次,可是爱情就如慢性病,只能压制,无法根治,又如草原上的青草,春风一来就要发芽。

  侯卫东同样存在困境,爱上两个优秀的女人,让他经常感动煎熬。在自责与欲望中挣扎,尽管痛苦,却无法作出放手的决定。他用脸颊贴着郭兰微湿的长发,心道:“至少今天晚上什么都不要管,再胡思乱想就喜闻乐见了如此良辰美景。”

  他从额头一直朝下吻,当接触到温润的嘴唇时,正好和郭兰黑亮眼睛对视。这一双眼睛亮如秋水,不含一丝杂质,专注地看着自己。

  侯卫东道:“我有错觉,仿佛今天这一幕曾经多次发生。”

  郭兰正暗自涌出“似曾相识”的感觉,听到侯卫东如此说法,顿时再有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知音之感。

  拥抱过后,两人身体燃烧起来,都有些急切,到了此时,所有的顾忌和情理都让位于发自本心的渴望。

  淡淡月光下,一阵湖风从窗边吹来,郭兰裸露的皮肤上起了不少小粒。侯卫东俯下身去,亲吻和抚摸着每一寸皮肤,最后,两人同时沉浸在如火一般的热情之中。

  晚上十二点,一阵刺耳铃声响起来。侯卫东对铃声格外敏感,翻身起来。两个手机并排放在茶几上,其中一只不停抖动着,发出刺耳响声。

  夜半手机响,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事,侯卫东将手机交给郭兰,道:“你的手机?”

  “你好,我是郭兰,什么事?”对方讲了几句以后,郭兰突然翻身而起,披在身上的毛巾也滑了下来,她提高声音:“什么,有六位同学今天晚上同时发烧,有一位同学家在成津,近期回家看过父母。”

  侯卫东对涉及“非典”的事情十分敏感,听到“有六位同学今天晚上同时发烧”之语,但明白了发生什么事。他几乎是跳下床,站在地上听郭兰打电话。等郭兰电话打完,不由分说地道:“‘非典’无事,赶紧启动学校的防非预案,向市防非办值班电话报告,通知校领导开会。”他见郭兰脸色苍白,上前紧紧抱着她,道:“是祸躲不掉,抛弃一切幻想,做好最坏情况出现的打算。”

  郭兰紧紧抱着侯卫东,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马上去办公室,等几分钟,电话就会打到你这里。”

  离开房间时,两人失去了翻越阳台的闲情逸致。

  郭兰离开房间时,在屋里关闭许久的湖风疯狂的冲出防盗门,客厅一张白纸猛地升到空中。

  侯卫东抱着手臂在屋里走来走去,八分钟后,市防非办的值班电话打了过来:“西区六位同学发烧,有四位在一间寝室,另外两位分别处于两幢楼。在六人中有一位同学家在成津。”

  在听报告时,侯卫东脑中已经作出了隔离沙州大学西校区的决定。

  下定决心之后,他随即拔通了宁玥的电话,语气平静地报告了事情经过,道:“宁市长,我建议当机立断,部分隔离沙州大学,我所住的教授楼就在西区,恐怕要被隔离。”

  宁玥道:“你马上想办法出来。”

  侯卫东道:“我已经要求学校隔离西区,现在车辆和人员都不能进出,若是我离开,会引起非议。而且,我在西区停留有一天多时间,理应隔离,防非办主任若是例外,以后无法说服其他人。”

  宁玥心里也正有此意,只是这个建议必须由侯卫东主动提出来。此时听到侯卫东毫不犹豫提出自我隔离,鼻子不由得一酸,道:“你留在隔离区,对于稳定全校师生有极大好处。唯一遗憾的是防非办缺了主心骨。”

  侯卫东道:“防非办各项工作都走上正轨,许局长熟悉各个流程,一般问题完全能够应对。我做好了思想准备,将与西区师生共度难忘的两周。”

  宁玥放下电话,默默地坐了一会儿。侯卫东在大是大非上表现得足够有担当,是一个值得信任的男人,一个可靠的副市长。

  郭兰在度过最初的慌乱以后,亦平静下来,给校防非办几位经办人员打完电话以后,她大步走向隔避侯卫东的家。

  “你怎么办?赶紧出去,趁学生还没有起床。我给保卫处的同志打过招呼。”

  侯卫东与宁玥通了电话以后,已经有了决断,他没有马上说破,问道:“西区只有一条路通向大门,目前安排有几人在路口设卡?”

  “保卫处的人,校防非办和医务室的人都在前往临时卡点,我也要过去。”

  “现在有人没有?”

  “有人。”

  “我能例外吗?”

  郭兰听出了侯卫东的意思,惊讶地抬起头,反问:“你要留在隔离区?”

  “作为防非办主任,我是防非办规则的制订者,肯定要率先垂范,岂能危机到来就当逃兵。”自从与宁玥商议以后,侯卫东便觉得浑身轻松。

  与郭兰在一起身心皆愉悦时,总会有一根道德的暗线束缚着心灵。让他挣脱不得。此时被留在“非典”隔离区,属于不可抗力,这就让侯卫东如吸了烟土一般暂时麻痹了自己。

  郭兰白净的脸庞猛然升起了一阵红晕,道:“当真再留在这里两个星期,那还得在冰箱里添点东西,现在里面是空的。”她和侯卫东有相似的心路历程,相似的情感,得知两人有两个星期可以留在一起,顿时,她感支无数阳光刺破阴霾,黑暗的天空透着些隐隐的光亮。

  校长段衡山下楼,见侯卫东房间门开着,走过去,交谈几句,惊讶地道:“侯市长,你当真要留下来?”

  “‘非典’面前人人平等,西区隔离,在西区的人皆在经受两个星期的考验,我不能特殊。”

  段衡山感叹两声:“好,好。有侯市长在此风们肯定能渡过难关,到时在广播上可以多做宣传,稳定同学们的情绪。”

  很快,段衡山、侯卫东、郭兰等人都出现在沙州大学的会议室里。学校在西区的中层干部们见到侯卫东出现在会议室里,皆面露惊奇之色。侯卫东面带微笑,主动解释道:“原本准备参加益杨全县防非工作大会,我就没有离开沙大,现在西区隔离,我和大家一起共度隔离的两星期时间。”

  焦躁不安的中层干部们感受到侯卫东的平和从容,杂音逐渐低了。

  段衡山坐下以后,道:“同志们,古人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西区隔离区有四千学生,能否稳定下来,安全度过隔离期,全靠在座之干部。”

  在沙州大这开会之际,沙州全市亦动员起来。

  市疾控中心的转运车将六位发烧病人转运到了沙州。流调小组根据得到的基本情况,奔赴各地。

  所有知道内情的领导和工作人员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沙州防非办最终的决定,沙州的消息将决定天亮以后的行动方案。

  等待,让时间变得如此漫长。沙州大学的小会议室有一个座钟,座钟走动发出令人生厌的滴答声。段衡山拿着市里发放的预案和学校制订的预案,不停地翻动着。校防非办以及校办的笔杆子同样拿着两份预案,他们已经开始在电脑键盘上敲打《隔离方案》。

  侯卫东偶尔与段衡山交谈,多数时间大家都沉默着。

  昨晚,经过了一场深情且淋漓的性爱,坐在会议室角落的郭兰显得更加楚楚动人,望着侯卫东的眼光透着柔情蜜意。对于多数人来说,即将来到的隔离期将是漫长而难熬的晚光,对于郭兰来说,这两个星期将是甜蜜短暂的日子。甚至她暗自想道:“假若与侯卫东一起染上‘非典”也是一件快乐的事。”

  益杨县委蔡恒书记得知副市长被困于隔离区,大惊之下,将车开到隔离学校校门一个人百米处,他让司机高尔夫车停下来,在车内给侯卫东打电话。

  “侯市长,我的车停在校门外,校门封闭,我没法进来。”蔡恒作为县的一把手,负有守土有责,并不想进入可能有疫情的校区,只是想到侯卫东是昨天自己亲自挽留下来的,如今出了事,他必须赶过来。

  侯卫东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蔡书记作为全县核心,责任重大,我已经陷在里面,你绝对不能再进来,我们随时保持电话联系。”

  蔡恒眼睛注视着沙州大学,道:“把侯市长陷在里面,我罪过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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