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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正说着,刘坤就在外面敲门,他行尸走肉一般进了门,坐在客厅里不说话。

  刘莉和季海洋对视了一眼,季海洋点了点头。刘莉道:“刘坤,你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与黄子堤有牵连?,刘坤双手插在头发里,额头抵在桌子上,不说话。季海洋皱了皱眉,道 :“你是不是拿了易中岭的钱,拿了多少?”

  “我没有拿多少,他前后给了三十万。”刘坤脸上表情有些变形,带着哭腔,道,“这个社会真他妈的不公平!侯卫东赚大把大把的钱,开奧迪车,住好房子,还一样当官。我工作十年,就拿了三十万,我只拿了三十万!”

  季海洋道:“侯卫东这一年有不少检举信,是你写的吧?”

  刘坤道:“有几封是我写的,还有其他人也在写,他这人什么都想占,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刘莉听说刘坤收了易中岭三十万,火气顿时就上来了,怒道:“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侯卫东要当官要发财这是他的本事,关你什么屁事,你有本事就不违法也当官发财。”

  刘坤爆发道:“你嫁了财政局长,当然不知道没有钱是什么滋味。我现在副处级,工资也就是一千四百多块,这点钱够花吗?”

  刘莉与刘坤是两姐弟,但是两人性格截然不同。刘坤像妈妈,刘莉像爸爸,而爸爸的性格明显比妈妈的要好,两姐弟从小到大都在争吵。”你除了工资之外,给市长黄子堤当秘书,每年也要收不少红包,这种灰色收入不少,比起同样的副处级,你的待遇够优厚了,怎么还想着弄钱?”

  “我是男人,哪个男人不想有钱。凭什么侯卫东就应该有钱,我就应该吃苦?当年我们寝室,蒋大力有钱是他做生意赚的,侯卫东有钱就完完全全是依靠权力来的。”

  刘莉道:“侯卫东和你一起毕业,他分到了青林镇,他当时就是穷光蛋,有什么权力去找钱?”

  两姐弟争论了起来,在争论中,刘坤暂时忘记了痛苦。

  季海洋听了一会儿,终于开始发话了,道:“你们两姐弟也别吵了,先考虑最现实的问题。”他坐在刘坤的对面,道:“刘坤,你打算怎么办?”

  刘坤摇了摇头,道:“我脑子乱得很,不知道怎么办!”季海洋很客观地帮着他分析,道:“其实你最应该关心的不是黄子堤,而是易中岭,对不对?”

  “对。”

  “如果易中岭一直没有被捉到,或者已经死了,你就完全没事了,对不对?”

  “对。”

  “但是你认为这两种情况的几率是多大?我听说省委钱书记专门针对黄子堤案作了批示,易中岭一案也被列为省里的大案。”

  刘坤双手插在了头发之中,置一向整齐的发型不顾,道:“各有一半的可能。”

  季海洋作为姐夫,在这种大事上,也持谨慎的态度,道:“共产党认真起来,有什么事情办不好?此事我建议单独征求你爸的意见,他经验丰富,判断力也好。”

  刘莉急道:“你到底是什么看法?”

  季海洋不紧不慢地道:“黄子堤出逃,作为他的秘书,刘坤的政治生命已经结束了。有了易中岭的这三十万,刘坤当前急需解决的问题是牢狱之灾,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刘坤心里在交战,他目前面临的处境有四:如果主动交代了,可是易中岭并未落网,则是自投罗网,太傻了;如果主动交代了,易中岭落网以后,根据自首原则,减轻处罚;如果不交代,而易中岭并未落网,仍然可以当东城区副区长;如果不交代,而易中岭落网了,三十万则意味着十年以上的刑期。

  这四种结局让刘坤犹豫不决,也导致了他痛苦不堪。

  季海洋对刘莉道:“此事最好征求你爸的意见。”

  已经退休的原益杨宣传部长刘军赶到季海洋家里。进门时,他脸色灰黑,上前就给了刘坤一脚,被刘莉拉住以后,胸口急剧起伏,半天说不出话。

  刘军指着刘坤,道:“你这孽子,赶紧去自首。”

  “爸,自首我就完了。”

  刘军气得眼泪也要出来了,指着刘坤的鼻子,道:“自首以后,还可以灵活处理,不自首,你等着坐监狱。”

  刘莉颇有些机智,在一旁道:“你是黄子堤的秘书,黄子堤跑到了国外,你可以把这些钱推到黄子堤身上,你可以去检举揭发。”

  自从刘军来了以后,季海洋没有说话。

  刘军铁青着脸,在屋里转了一会儿,道:“小莉所说的法子未尝不可一用,只是你得先说清楚当时接这几笔钱的具体情况。”

  一夜商量无果,刘军和刘坤回到自己的家里。

  季海洋和刘莉忧心忡忡,刘莉道:“老公,对不起你了,你有可能要受到牵连。”

  季海洋拍了拍刘莉的后背,道:“别担心,我很清白,今天的事我们也做了规劝,但是要让我去揭发刘坤,我还没有这么硬的心肠。”

  刘莉此时恨透了自己这位弟弟,道:“如果刘坤犯了事,我们不去检举,是不是包庇罪?”她哭道:“我们结婚才不久,就把你牵到这事里面来了,对不起。”

  “没事,我是你的丈夫,有事当然应该一起承担。我个人觉得刘坤还是不应该存在幻想,要勇敢面对现实。

  两口子一夜无眠。

  晚上,刘坤妈妈得知此事,她抱着刘坤一阵痛哭,坚决不准刘坤去自首。两口子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争吵,最后,刘军第一次给了刘坤妈妈两耳光,恶狠狠地道:“刘坤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你惯的,以前严加管教,今天不至于如此。”

  “把头发梳整齐。”当刘坤失魂落魄地从房间出来,被刘军叫住。

  刘军和刘坤父子两人有明显的区别,刘军黑瘦,刘坤白胖,一人衣着简朴,一人衣着时尚。此时,黑瘦的刘军拍了拍刘坤的肩膀,道:“人这一辈子都要经历坎坷,你是男子汉,不要被眼前的困难所吓倒,挺起胸膛,勇敢一些。我和你妈,还有你姐和你姐夫都支持你,就算是丢了工作,只要人自由,还可以经商做生意。”

  刘坤心虚地道:“我担心走进纪委的门就走不出来了,爸,你陪我去吧。”

  刘军道:“我陪你到门口,按照我们商量的说,我相信那个方案是可行的。我估计省纪委和市纪委很快就要找你谈话,甚至双规都有可能,主动把问题说清楚,至少争取一个好态度。”

  昨天夜里,刘军和刘坤连夜进行了商议。刘军的想法是:“如今易中岭被全国通缉,被抓住是迟早的事情,被抓住以后,那三十万的事情就肯定会被捕出来。在人民民主专政的铁拳之下,任何意志都将被粉碎,这是几十年经验可以证明的事情。而黄子堤目前逃到境外,他被解送回国的可能性就要小得多,把三十万的事情推到黄子堤身上是一条可行之策。”

  刘军陪着刘坤到了沙州市委大院,他看着儿子走进大楼,不由自主长叹一声。

  这样做也是在玩火,可是为了儿子,只得出此下策。他暗自祈祷:“但愿黄子堤永远不要回国,只要黄子堤不回国,刘坤就安全了。”

  刘坤交代完事情,果然如刘军的判断,在第三天,他走出纪委的大门,并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

  刘军的头发全白了,见到儿子,道:“怎么样?”

  刘坤道:“纪委的人是狗眼看人低,问了材料,还要求我随时要接受调査,经调査以后才给结论。”他哼了一声,道:“以前我到纪委,纪委的人态度好得很,如今全部都在装屁眼虫。”

  刘军生气地道:“你别总想着别人的错误,得想一想自己为什么落到这一地步,与侯卫东比起来,你……”说到这里,他将到了口边的话又吞进了肚子里,在这个时候,他并不想刺激刘坤。

  刘坤闷声道:“当官这条路是走到底了,我要辞职出去做生意。”

  “你没有做过生意,能行吗?

  刘坤很有些痛苦,道:“姐夫是财政局长,我从他手里找些事情,总是一条生路。”

  晚上,刘军找到女婿季海洋。刘军与季海洋以前是同事,现在是父子,关系挺好。

  聊了一会儿,刘军落了泪:“刘坤不争气,我们给他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都被他浪费了,是扶不起的阿斗。刘坤在仕途上已经没有发展前途了,做生意就做生意,总是一条路。”

  季海洋理解刘军的选择,作为女婿,很多话他实在不好说,只是道:“我还在财政局的位置上,既然他要做生意,我可以介绍一些业务给他。只要合法赚钱,拿起来心安理得,晚上能睡得着觉。”

  第二天,痛苦万分的刘坤上交辞职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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