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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侯卫东与双河镇党委书记温贡成单独接触过一次。在他印象中,温贡成与飞石镇的老朴很类似,是熟悉乡镇工作的老手,道:“双河镇是城郊县,以前的蔬菜社主要集中在那里,一直都有种植蔬菜的传统。有了土地就能种菜,挑到县城的每一挑菜都是钱,这就意味着,有了土地就有了让全家人生存的保障。温贡成有这种顾忌也是正常反应。”

  朱兵摇了摇头,道:“不仅是感觉,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是不好的苗头。我这次到桔树、河西和双河三个镇去摸了底。按照你的要求,直接先到了村社,再到镇里。桔树镇、河西镇两个镇的发动工作都不错,就是双河镇要差一些。几个村支书只知道有修路这件事,修路的具体情况,村里就有些云里雾里,这与县里当初的要求不符合。”

  在益杨,两人初识时,朱兵已是县交通局副局长,侯卫东却是极为普通的驻村干部。如今两人都是副县级领导干部,但是朱兵已经迅速习惯了两人的地位变化。只要涉及工作,他就立刻把两人的关系由朋友转换成上下级。

  侯卫东脸色这才凝重起来,道:“我在成沙公路建设动员会上讲得很清楚,要高度重视,充分动员。温贡成是老书记了,这轻重缓急他应该能分得清楚。”他给组织部长李致打了电话,道:“这一段时间忙,没有来得及过问基层组织建设试点的事情,情况如何?”

  李致洗了头,正在用吹风机吹着头发,接到侯卫东的电话,道:“前天,我和粟部长、郭科长一起到双河镇看了现场。粟部长对双河镇的条件十分满意,把郭科长留在县里,帮着理清了思路,让我们甩开膀子干。

  “这一次市委组织部能够将试点工作放到成津,是对县委最大的信任,同样也是对我们极大的考验,试点镇书记是能否搞好试点的关键。我初来成津,对干部也不是太了解,双河镇温书记这人怎么样?”侯卫东有意侧面了解温贡成的情况。

  李致听了此语倒是愣了愣,为了挑选合适的试点镇,她费了不少脑筋。双河镇是近郊镇,镇里各村的条件都比较好。温贡成又是当过区委副书记的老干部,撤区、并乡、建镇以来,就一直担任镇委书记,基层经验丰富,与组织部的关系亦很好。最后,李致就将试点任务交给了双河镇。

  “侯书记突然问起此事,是什么意思?”李致脑筋飞快地转动着,她将温贡成的情况简明扼要地进行了介绍,又道:“成津各镇大多是山区,交通不便,只有桔树、河西、双河三个镇地势较为平坦。成为试点镇以后,市委组织部经常要下来检査,不能太偏僻了。”

  侯卫东倒没有责怪李致的意思,道:“试点与工作不能成为两张皮,试点的目的是为了促进工作。如今修建成沙公路,双河镇占用的土地不少,组织部在开展试点工作的时候,就要有意识地做好征用土地的宣传教育工作,促进此项工作的顺利开展。明天,你陪我到双河去看一看,不要提前通知,我们先到村社,再到镇里。”

  见侯卫东已经重视此事,朱兵回家睡觉。他在晚宴上,着实喝了不少酒,与温贡成也碰了好几杯。

  房间里静下来以后,侯卫东忍不住想到了住在县委招待所前院的郭兰。自从知道郭兰就是在沙州学院后门舞厅的白衣长发女子以后,侯卫东与郭兰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粟明俊有事回到了沙州,郭兰作为市委组织部的代表却留了下来,住在县委招待所前院。两人虽然都住在县委招待所,但各忙各的事,只是在前日晚宴时见过一面。

  侯卫东来到前院时,值班的服务员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电视,见侯卫东走了进来,慌忙站了起来。

  “市委组织部的郭科长在哪一个房间?她休息了吗?”

  那服务员也刚从楼上下来,道:“郭科长住在302,她房间里还有客人。”听说有客人,侯卫东反而轻松了下来。来到了302,只见房门开着,里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302房间里坐着好几个人,除了戴玲玲,都是县委组织部的干部,县委组织部温永革也在里面。他们见到侯卫东进来,先是惊讶,随后又是欢天喜地将侯卫东迎了进来。

  “你们不知道吧,郭科长曾经是我的领导。”侯卫东坐定以后,主动爆料。

  戴玲玲与侯卫东接触过多次,相对要随便一些,道:“侯书记,我记得郭科长在市级组织部的时候,您在市委办当副主任。”

  “不是在沙州工作,当初郭科长在益杨组织部当科长,我是她的手下。你们不相信,问问郭科长。”

  郭兰见到谈笑风生的侯卫东,心里有百般滋味,脸上不露半点情绪,道:“侯书记以前在镇里当副镇长,调到组织部是临时过渡。”

  聊了一会儿,成津县委组织部温7乂革等人便知趣地起身告辞。

  剩下孤男寡女两人面对,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晚风在县委招待所前院和后院游荡着,热供供的,带着些暧昧气息。侯卫东搓了搓手,道:“真没有想到,你就是那位白衣女子,我以前还以为是市商委武艺。她当时恰好在沙州学院进修,幸好没有去问她。

  郭兰抬起头,看了侯卫东挺直的鼻梁,又把目光转移开,道:“你对当年的白衣女子印象很深吗?”

  侯卫东看着郭兰鼻端几粒淡淡的雀斑,道:“当时我刚刚毕业,到益杨人事局报到,被忽悠了好几次,差点跑断腿,心里对前途有着莫名其妙的不安和焦躁。后来,一直在找那位长发白衣女子,谁知你变成了短发,相见不相识,是不是很好笑?”

  郭兰道:“那天晚上,我剪了头发。”

  侯卫东又问道:“当时,你怎么就匆匆离开昵?我记得那时你还掉了眼泪。”

  在读青干班时,郭兰已将侯卫东认了出来,一方面出于羞涩,另一方面也担心侯卫东根本不记得那件事,所以决定将跳舞之事埋在心底。此时得知侯卫东一直在找那位白衣女子,这让她心里感到一丝温暖,道:“当年,你在迷茫,我在悲伤。”在秋的夜里,回忆着共同的记忆,两人都带着淡淡的感伤,还有温馨。

  郭兰又道:“大学毕业,刚分配了还算不错的工作,能让女孩哭的,还是那场没有结果的恋爱。”她又带着回忆讲了自己的初恋。

  大学里的初恋其实都是大同小异,初恋的人们总是愿意相信这是一段独有的美好爱情,总是相信对方就是注定的另一半。但是生活就是生活,它总是在人们最幸福的时候将真相和盘托出。水枯石烂的爱情也就随风而逝,只留下一声叹息,以及对初恋的甜涩回忆。侯卫东不多言,只是听。

  郭兰原本以为自己会哭,谁知讲这段故事时,只是有些伤感,却并不悲伤。当讲完这一段自己原本认为凄美的爱情故事后,她像过了一道深坎,身心突然轻松了。她见侯卫东认真倾听的神态,忍不住自嘲道:“我很好笑吧?在县委书记面前谈起了小儿女之事。”

  侯卫东摇了摇头,道:“县委书记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是人都会有初恋。初恋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初恋的时候只有爱情。治愈心灵创伤最好的良药,就是时间。”

  招待所是老式的日光灯,大约是二十瓦的那种,并不是太亮。在暗淡的灯光之下,郭兰目光如水一般温柔,鼻子微微向上翘着,带着几分羞涩,带着几分清丽脱俗,还有几分调皮的味道。

  她偏头看着侯卫东,反问道:“初恋真的美丽吗?记得有一部电影,叫做《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现在回想起来,读大学时真是懵懂,什么样的男人是可以依靠的男人,根本是一团雾水。那些婚姻美满的恋人,恐怕都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全凭运气。当初我们一起进青干班的时候,你的情况最差。任林渡、秦小红、杨柳,对了,还有刘坤,刘坤当时在县政府办公室,大家都最看好他。没有想到你成了一匹黑马,成了沙州最年轻的县委书记,也是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可是在当时,谁是真正优秀的男人,小姑娘很难分辨。”

  侯卫东感慨了一句:“我很怀念沙州学院的时光,夜深人静时,耳朵里就经常出现钢琴声,还有湖水拍岸声。”

  郭兰就在沙州学院长大,对院中的一草一木都异常熟悉,她深有同感地道:“我也怀念住在沙州学院的时光。”

  侯卫东心里一直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没有谈恋爱?”只是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他忍着没有问,道:“郭教授还好吗?””我爸恢复得很不错,还多亏了你。”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都觉得意犹未尽,说不出的投缘。可是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实在不宜待得太久。

  侯卫东起身道:“告辞了,明天要到双河镇去看一看。组织部在双河搞试点,我可不敢马虎。”

  在侯卫东进来之前,县委组织部副部长温永革已经将此事告诉了郭兰。郭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日历,道:“后天省委副书记朱建国要到省委党校讲课,我记得你很久没有去上课了,后天去不去?”

  “朱书记讲课,无论如何也要去。”侯卫东当了县委副书记,成了省研究生班的重点人物之一,研究生教学部特意给他打了电话。

  侯卫东告辞时,郭兰将其送至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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