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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44.策划

  穆有仁回到双阳市,孟宪梁却不在市里,打电话问,许竟如说,孟书记到临海市参加省委召开的振兴老工业基地高端研讨会去了,要几天才能回来。

  看过办公厅送阅的市情要览,没发现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务;向任天嘉汇报这次出去的情况,她也表示满意,交代他把谈定的项目抓紧落实,听上去,好像她对五洲商务酒店更感兴趣,明确说要把那里定位为市外事局下属的涉外接待单位,指定由穆有仁亲自来抓,争取国庆节前开张营业。一切都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穆有仁一直紧绷着的心这才舒缓了一些。或许问题没有想得那么严重。他想。

  但是,当他与汪晋国通上话时,又轻松不起来了。汪晋国神神秘秘地告诉他,前天,省反贪局来了两个人,要求调阅轨道工程公司全部财务资料,并提供一份名单,请汪晋国协助查找名单上那些人现在何处。好在汪晋国以自己刚刚上任不了解情况为由推脱出去,他们也没有过于为难他。

  穆有仁急忙问:“名单上要找的都是哪些人?”

  汪晋国在电话里说了一遍。

  穆有仁心里暗自掂量,这些人大多是当年轨道工程公司的中层干部和财务人员,公司运营的头两年,都是骨干力量,但要从他们身上挖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不大可能,一则这些人对那些幕后交易毫不知情,二来他们现在多已离开轨道工程公司甚至不在本市。王琮余把这些人扔出来,显而易见是在与专案组打太极拳。

  “他们还找哪些人了?”

  汪晋国说,他们还与佟天忱谈了小半天。

  穆有仁不能不对这个情况感到紧张。佟天忱与名单上那些人不同,他是自始至终参与轨道工程公司各项重大决策和具体实施的,而且从一开始,他就不是王琮余圈子里的人。当初用他,主要是因为整个轨道工程公司包括金地隆集团,没有一个懂得地下交通工程的。但他本人一直觉得很压抑,因为他提出的一些建议、设想,很少被看好,所以后来一度闹着要调往东钢。穆有仁暗自埋怨孟宪梁,当初就应该顺坡下驴让他离开,何必硬扣着他,既不放人又不重用,结果人家投到对方阵营,如今成了一颗定时炸弹。

  正想着,电话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田中秋。真是想娘家人舅舅就进了门,穆有仁笑笑抓起听筒。田中秋问他晚上有没有安排,想请他吃饭。

  “什么理由啊?”穆有仁正急着见他,却故意慢悠悠问。

  “小弟今天过生日,几个哥们儿要聚一聚。”

  “哦,那得先祝贺你呀!”

  “咱们弟兄哪用得着呢!说好了,香车宝马生日酒店九龙厅,晚上六点见。”

  夏天的傍晚,太阳懒懒地挂在西天边不肯落下去,但“香车宝马”门前已经驻满了车。这家酒店的特色便是办生日宴,而且档次极高。田中秋过生日,是滨河区区长给他操办的。说是过生日,不过是找个由头。这些年上头大力提倡和谐社会以人为本,各地都兴起“人文关怀”风,不光是上级“关怀”下级,下级也常常找各种借口“关怀”上级,于是名目繁多的联谊活动便堂而皇之地大行其道。外国人常说中国的许多事情不是在办公室里而是在酒桌上办成的,联谊会便常常能办成在正常场合办不成的一些大事,所谓“酒杯一端,政策放宽”就是这么回事,向银行争取贷款,往往是一杯酒便可以换来几十万,不少领导签字也都是在酒酣饭饱之后迷迷糊糊中落笔的。常在官场转的人,自然明白许多联谊活动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除了战友之间、同学之间、关系单位之间在一起吃吃喝喝外,一些部门的头头为了和上级领导套近乎,也往往以联谊名义把领导找出去潇洒一把,而有些当领导的也愿意借这个由头与部下沟通感情。田中秋请穆有仁到场,一方面是给自己壮脸面,另一方面也是给出钱作东的滨河区区长以回报,毕竟区里干部与常务副市长在一个桌上吃饭的机会并不是很多。

  作为主角儿,田中秋和区长早早就到了,参加今天酒宴的主要是田中秋的朋友,公安局两个副局长,汪晋国也在受邀之列,他还带来毓岚县一个副县长,再一个就是负责五洲大酒店工程的那个项目经理。按照“职务高低与到场先后成反比”原则,穆有仁照例是最后露面。

  “各位就座,各位就座,没有外人,大家自便。”区长张罗着,说是自便,每个人也都知道自己应该坐在哪个位置上,自然是穆有仁居中,一左一右分别是田中秋与滨河区区长,其他五个人则顺时针依次坐好。

  “今天是中秋生日,寿星老应该坐主位呀!”穆有仁用面巾擦着脸,嘴里谦让着却没动弹。

  “寿星寿星毕竟是星,有您这轮月亮,星星往哪里排呀!”反应很快的区长开玩笑说。

  “那你这东家应该坐这个位子,总不会是要我买单吧?”

  “瞧市长说的,您要肯赏光,我天天买单都愿意!今天您就坐在这里别动,别管谁买单!”区长说着,招呼服务小姐斟酒。

  简单的座席安排就花费了十多分钟,穆有仁不禁有些好笑,他看过一篇杂文,道是,除了外交场合,中国人的座次观是世界上最强的。座位这个东西是典型的物质与精神的结合。有把椅子,坐着好说话或办事,这是物质;坐上去,别有一种感觉,这是精神。坐椅子的人多了,就要排个次序,就有了等级;等级就是一种精神。等级不可没有,无等级就无效率。但不可太严,太严了就成障碍,心理障碍、工作障碍。问题是现在的官场对座次的设计越来越精,越来越细,只僵化而不灵活了。不用说大会谁上主席台,台上又谁前谁后,有的单位开会,除分座次,还要专门制做一把大一点儿的椅子供一把手坐。这种“座次上的威严”的确可怕。但在酒席宴上出入久了,只得入乡随俗,不讲究座次也行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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