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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秘书科的事件件都要请示秘书长后才能执行,高天泽与华楚天见面的机会增多,几乎天天都要见面。每次进华楚天办公室,高天泽总是见到他抱着电话在打……从说话的口气上看,不像是谈工作,倒像是谈情说爱。

  高天泽不敢妄自猜测,签完字后就走。

  华楚天接完电话后感觉有点不对,但是又不知道错在何方,正在不知其解时又见到高天泽敲门而入,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问题出在高天泽身上——他的事不能让他知道,而高天泽每天在他办公室晃来晃去又不能不知道,这种人知道得越多就等于董作为知道得越多,董作为正愁找不到机会对他下手,如果有人里应外合他不是死路一条?

  想到死他不寒而栗。他不怕死,只怕没有政治生命。他常说,没有政治生命活在世上就是行尸走肉……于是为了政治生命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没有人格都行。当桂为民下台林汉水上台时,他为了保住秘书长位置,在林汉水面前把桂为民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和盘托出,算是送给林汉水一份大礼。仅凭这点还不够,他的另一招是动员自己的岳父找人替他说情。

  华楚天的岳父是南下干部,是南集地委第一任班子成员,现离休在家。他是他岳父亲自选中的女婿,没有不帮女婿之理。

  华楚天是农民的儿子,祖祖辈辈在农村务农。轮到他这一代,父亲想让他有出息,咬着牙根也要让他读书,怎奈没有赶上好年头,读完高中还得回乡务农。公社书记想培养一个明白人当大队支部书记,华楚天是全大队唯一的高中生,没有人与他竞争。他一步登天,当天入党当天就被任命为大队支部书记。

  好戏还在后头,不久恢复高考,他考上农学院,从此吃上“皇粮”。满以为从此可以离开农村进大城市工作,不想大学毕业被分回家乡,在乡政府农技站当技术员。

  高天泽想了想也有道理,那就怪不得他拿了共产党的钱不做事。

  出门时他正好遇见林汉水。

  林汉水问他:“董书记还好吗?”

  高天泽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与董书记见面了,不知道董书记好不好……但是又不能说实话,只能说好。

  林汉水说:“他最近在忙什么?”

  高天泽说不忙。

  只能这样含糊回答。好在对方转移话题,问他自己忙不忙。

  地球人都知道他现在是个大闲人。

  他把刚才与华楚天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好哎,这个想法好,年轻人想多做点事是好事,我跟华秘书长交代一下……”林汉水边说边敲华楚天办公室的门。

  有一次地委副书记张奋斗,也就是他现在的岳父到基层检查工作,正遇上他在田间地头向农民讲解预防和消灭稻瘟病的方法……张书记不由自主地停止脚步。小伙子讲得头头是道,一看就知道受过专业训练。等他讲完后,张书记问他是什么人,他说自己是乡农技站的技术员,旁边的农民说他是大学生。张书记不胜欢喜,邀他一路同行……回家后张奋斗同妻子聊起华楚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妻子比他多一个心眼,他们有一个女儿,叫张露,高中毕业还没有对象。

  张奋斗一拍大腿:“中!”

  于是华楚天就成了张奋斗钦点的乘龙快婿。

  婚后华楚天调到地区农业局。没过多久张奋斗夫妇双双离休。

  张露是个温柔贤淑的妻子,华楚天很满意,工作也很努力,美中不足的是,他们结婚几年还没有孩子。张露以为是自己有问题,偷偷跑到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不是她的问题,那就是丈夫的问题。她不想让丈夫背个不能生育的包袱,于是秘而不宣。

  到地区后华楚天仕途开局良好,五年时间走完了副科长、科长之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冲击副县未果。据说是新任农业局局长跟其岳父有摩擦,不愿重用他。张奋斗亲自去了一趟农业局,把局长臭骂一顿,最后甩下一句话:“你不重视大学生,我就把女婿调走!”

  不久,华楚天调到地区公安处。

  一个学农的人到公安处没有多少优势,虽然起点是正科,可是不能成全张奋斗的心愿……直到董作为任地委书记时,张奋斗认为机会来了,因为董作为与他私交甚好,他分管农业时,董作为是管农业的县委副书记,大家经常在一起开会、学习……他登门拜访,董作为不敢马虎,很快任命华楚天为交警支队队长,副县级……现在女婿官至秘书长,离他当年任地委副书记只有一步之遥,他这个做岳父的不能不帮。

  还有个原因是,女儿不生育而女婿不离不弃也让他感激。他觉得他们张家欠女婿许多,早有弥补女婿之心。于是他决定马上行动,却发现仅有他的老面子还不行,一则林汉水没有在他手下做过官,会不会给面子还是个未知数;二则形势发生了变化,社会上对老同志的尊重大不如从前,有的人当面是老同志背后是老东西,老同志的话越来越不顶用。现在当官的只怕当官的,官大一级压死人,必须亲自出马到省城打一圈,请个能说话算数的人来跟林汉水打招呼。

  事情轻易就办成了。华楚天保住了秘书长的位置。不仅如此,林汉水对他也不再是不冷不热,而是亲热有加。

  他怕林汉水在弄欲擒故纵的假相,桂为民说过,政治人物的话只能三分信七分观察。林汉水会不会真心对他还吃不准,如果是真心那么就应该让他进地委班子,在没有当上地委委员之前,他还是小心谨慎为佳,不仅林汉水一分不能得罪,而且还得提防董作为三分,这就意味着——必须让高天泽离开秘书科。

  可是高天泽到秘书科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要是林汉水问起来怎么解释?

  华楚天又暂时取消了这个念头。

  五十六

  华楚天到家后,妻子弄了一桌饭菜在等他。他说吃过了,便钻进书房看影碟。妻子说吃过了也得再吃一点,不由分说就把他拉到餐桌前。

  坐下之后他才知道还摆了酒杯,忙问妻子今天是什么日子。妻子要他猜,他说是她的生日。不对。那么就是他自己的生日。也不对。妻子说是他们结婚二十周年的纪念日。哦,他想起来了,值得庆祝。

  三杯过后便没有了节目。

  不能冷场,他想找出喝酒的理由,却无意中想到自己没有孩子,顿时悲凉之感袭上心头。倒是妻子找到了喝第四杯酒的理由,那就是预祝他当上地委委员秘书长。

  这杯酒一定要喝!

  喝过之后又出现冷场……

  要是有孩子多好,这个时候就轮到孩子敬酒了,决不会是一杯,也不会是两杯,而是一杯接一杯,因为孩子的理由是一个接一个,这样就不愁没有喝酒的气氛……

  “楚天,你在想什么?”妻子问。

  他晃过神来,苦笑地望着妻子。

  妻子举起杯。

  他沾了一口,却喝不下去……

  不喝了,他要出去。

  张露说:“这么晚还要出去?”

  他说有应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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