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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虽然那种境况又重现眼前,更觉世间之事妙不可言,但那么多的东西能够记清楚的已经很少了。不过有几句内容,现在却渐渐浮现眼前: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底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贾士贞认真回忆着。那么多条幅,其他都记不起来了,只有这条。想了想,最后一幅上面有六个行草大字:“南无阿弥陀佛”。下面落款为工整的楷书:“布袋和尚”。

  这些内容,贾士贞都似曾相见,却又一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见过,只觉得内容倒也有一定含意,或者说于生活都有一定现实意义。贾士贞再迈步向前,想看看其余都是些什么内容。突然间,雷声四起,闪电惊人,贾士贞吓得浑身冷汗,睁开眼一看,原来是一场梦。只是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梦中居然将那件罕事重现眼前。

  正在这时,玲玲端着饭来到他面前,见士贞满头是汗,吓得玲玲慌忙搂住丈夫,问他怎么了。

  贾士贞搂了搂玲玲,只说他刚才睡了一小会儿,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玲玲问他梦中之事,贾士贞笑笑说:“何必去做痴人说梦的事呢!”

  这时,贾士贞又想到条幅中的那一首诗:“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底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不知为何,贾士贞暗暗地捉摸起这首诗来,有点佛家的顿悟,充满了人生哲理。诗的本意应该是指农夫插秧的时候,一根接着一根往下插,想要达到插满田的目标,就必须要低头。虽然是低头,但是在不经意间,看见了水中天,看见了最完整最真实的天空。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心,在水中的倒影,真实而完整。佛家有云:宇宙有多大多高?宇宙只不过五尺高而已!而我们这具昂昂六尺之躯,想生存于宇宙之间,那么只有低下头来。人不能总是昂首阔步,有时低头也是一种必要,好好地看看真实的自己,调整一下,再出发。“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六根清净,不受世俗的污染,保持最纯、最真的自我,不要事事都咄咄逼人,盲目前进。有时退步能让我们得到很多意外的收获,有时退后是另一种前进。就像稻田插秧一样,看似在后退,但却出现大片成功的秧田。

  这些天来,贾士贞躺在医院里,除了那些昏迷不醒的日子里,这几天醒来之后,他没有介入工作,想的问题也不一样了。他觉得这场车祸像是对他人生的一个大的转折,或者说对自己的心灵进行了一次洗礼。尽管那些条幅都已经很模糊了,但每一首都对人生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却是深深地教育了他。而让他不明白的是,那些是梦,还是幻?

  正在此时,玲玲领着卫炳乾进病房了。一看到他们,贾士贞异常兴奋地坐了起来。卫炳乾摆着手,大步来到贾士贞面前,一把搂住贾士贞说:“贾部长,您别动,躺着!”

  贾士贞极其兴奋地说:“炳乾啊,你终于来了,我真想你们啊……”

  卫炳乾握着贾士贞的手说:“贾部长,我是经过常书记的批准,来看您的呀!”

  “怎么样?炳乾,”贾士贞恢复了精神状态,“这病房可不是人呆的地方,把人给憋死了!”

  “贾部长,部里的同志都惦念着您啊!可是不经市委领导批准,又不能来看您。”

  “没必要,我马上就要出院了,代我转告大家,感谢同志们对我的关心。”

  “您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啊,大家一定都很高兴。”

  “炳乾,公开选拔市残联领导班子的事进展得怎么样了?”

  卫炳乾说:“我们一直按照市委文件,按照进度进行。现在各县区、市直机关的民主推荐工作已经结束,按照得票多少,从高到低已经排定名次,经过领导过目后向社会公布。”

  卫炳乾说着,将报名的六十一个人的名单,以及各地民主推荐的结果递给贾士贞。

  贾士贞看着名单,说:“炳乾,这样的民主推荐是否合理,要多听取广大群众的意见,下一步还要认真研究和改进!”贾士贞停了停又说,“这种方法其实也是‘公推’,只不过公推的是大多数人。而那种‘公推’只是少数掌握一定权力的人来推举,有很大的局限性。”

  “贾部长,你的身体康复了,一切都好了。”卫炳乾说,“这段时间,社会上传言很多,有些工作我也感到为难!”

  贾士贞看看卫炳乾,点点头:“哦,还有,那天晚上开完了常委会,许多工作还没有来得及和你说,我就出了车祸,——常书记没说吧?”

  卫炳乾摇摇头,说:“有一次在市委大楼前,常书记刚说了几句,后来又说,还是等贾部长好了以后再说吧!”

  “是这样的,炳乾,主要是末臾县那几个县级领导,市委常委已经研究过,下一步主要是如何实施的问题。还有,几个县处级领导改任非领导职务问题,还有张敬原和庄同高两人,市委同意他们都任现在单位的副调研员,也算解决了副处级吧。等等吧,等我上班后就找他们谈话,发文。”

  “噢!”卫炳乾说,“不过,贾部长,最近我听到一些小道消息,有人说他们两都不见了!”

  “不见了?”贾士贞说,“怎么回事?”

  卫炳乾愣了一会儿,摇摇头。“反正你出事以后,市直机关、社会上各种传言都有,网上更是炒得一塌糊涂。”

  “残联的老刘怎么样?”

  “据说他已经说服韦副部长,而且韦副部长答应帮他从中协调,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密切,也很微妙!”

  贾士贞出院了。

  按照医生意见,贾士贞还不能离开医院,只是他越来越感到如同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儿。他对玲玲说,再这样把他关在病房里,他一定会疯了的。而鲁晓亮担心的是,直到现在,那辆肇事轿车和肇事驾驶员还没有下落,因而贾士贞的安全问题还令他担忧。可贾士贞说,没那么严重,他又不是国务院总理。

  回到宿舍,仍由玲玲照顾他,贾士贞劝玲玲回去上班,女儿也总不能跟着别人吧!

  其实玲玲离家已经将近一个月了。玲玲一方面担心自己工作,虽然临来时向分管厅长请了假,没想到丈夫出了这样的事,于是又打了电话,说丈夫这里有点事,还是休探亲假吧!可后来丈夫的事在网上炒成那样,社会上的传闻怎么也瞒不过省文化厅领导的。尤其张厅长那里,那场机关党委选举的事惹怒了张厅长,玲玲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胆战心惊。然而,丈夫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她真的又放心不下就这样去了。

  贾士贞出院后,还经常想着昏迷和死去后那段时间的怪事,玲玲甚至感觉到丈夫变得有些神经质。

  玲玲多次想劝丈夫去检查一下身体,可她都没这个勇气。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他们之间的性生活,她就会像一个少女那样羞涩和腼腆。

  玲玲有时突然会产生一种奇怪的念头,幻想着那种男耕女织、妻唱夫随的世外桃园的生活。那种融洽的感情,才能让生活过得和谐。没有感情的性,是不文明也是不道德的,或者说,没有爱情的性生活,那是动物的本能、属性。那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玲玲却又对贾士贞产生了一种从没有过的怜悯、同情和担忧。她清醒地意识到,这种怜悯、同情和担忧绝对不是当年的那种爱,那种对异性渴求的情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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