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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宴请结束后,贾振兴邀请贾士贞单独见面,市政府办公室把咖啡厅的客人全部请走了,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王以勤亲自守在咖啡厅大门外。

  谁知,贾振兴既没有和贾士贞叙家长,也不谈他来西臾投资的事,却一个劲地谈贾士贞的改革思路和未来的设想。说实在的,贾士贞一直在想,如果谈贾氏宗族,他知道得太少,甚至准备把父亲介绍给他;如果谈投资,贾士贞也有一番思考。他虽然不是搞经济工作出身,或者说现在也不是负责经济工作的领导。但是,这几年,特别是到西臾之后,他在大力改革干部人事制度的同时,也在关注着中国的经济改革和经济形势。然而,贾振兴却闭口不谈投资,不谈西臾经济发展,而谈起改革,并且居然那样头头是道,甚至有相当深的理论基础和超出一般商人的见地。但贾士贞却不敢过多地涉及到更深层次的改革,更不能把下一步的设想和这样一个已经加入美国国籍的商人去透露。

  贾振兴的到来,似乎给西臾大地带来了一片新的生机。连日来,在贾振兴一行考察期间,常友连和邵明如影随行,而贾士贞也成了西臾经济工作的决策者。他只好放下市委组织部长的头衔,全身心地陪伴着贾振兴。在中国,看一个地区的发展,最终是要靠经济发展来衡量的。无论是十强县也好,百强县也罢,衡量的标准都是经济指标,人均收入,但在贾士贞心中,他现在是市委组织部长,即便是市委书记,也不会只抓经济而忽视政治体制改革的。何况邓小平在世时已经把政治体制改革提到那么重要的日程上去,以至被人们看作是“小平未了心愿”!

  贾振兴在西臾考察了一周,从市区到农村,从人民生活到农村收入,从食品安全到企业效益,最后贾振兴表示,打算在西臾投资3—5亿美元;主要是发展生态农业,发展绿色养殖业,确保从西臾生产出来的所有食品都符合世界上最可靠的食品标准,确立在国际市场的威望。同时确保在三年左右,西臾农村全部建设成全国一流的社会主义新农村,确保西臾六百多万人民率先奔小康。

  贾振兴一行刚走,贾士贞便迅速投入下一轮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工作当中去。西臾即将迎来一场大发展,大飞跃。常书记的意见是,下一步无论是机关还是县区,乃至乡镇,干部的改革都应该着眼于经济发展。尤其是四县两区,党委和政府的领导班子要迅速调整,要把那些具有改革意识的县处级领导放到主要领导岗位上去。

  就在这时,韦旭亲自交给贾士贞一份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方案,同时还谈了自己对当前干部制度改革的想法。方案的核心是主张干部选拔走“公推公选”的道路。

  贾士贞首先肯定韦旭的积极性,说他虽然到组织部门时间不长,但真正把干部制度改革工作作为头等大事来动脑筋。在肯定韦旭的积极性的同时,贾士贞又说:“‘公推公选’选拔干部在原有的办法上大大地前进了一步,如果在上世纪九十年代,那确实是一大进步。可是现在看来,‘公推公选’仍然带着权力选拔干部的不合理、不公正性。比如,从诸多的选拔对象中来确定人选时,就看参加推举的权力由谁来掌握,无非是组织部门中领导有关单位的掌权者,如果市委组织部的科长和乡党委书记同时参选,那被‘公推’上的能是乡党委书记?这就是很大的片面性。所以我们在干部制度改革这个问题上已经不仅仅是停留在办法上了,而要从制度,从深度、高度、广度去考虑。”

  虽然韦旭仍然不服气,但他又觉得贾部长讲的有道理,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随后,市委组织部讨论决定,组织部留下韦旭负责日常工作,卫炳乾和另外两位副部长分成三组,到各县区考察调研。名义是考察调研,实际上是考察各县区领导班子情况,拿出调整意见。

  本来贾士贞决定回家一趟,却因为贾振兴的到来而取消,现在他决定抽时间回家看看。他一直放心不下玲玲。特别是文化厅发生了机关党委选举那件事之后,他更加担心玲玲在单位的处境会越来越艰难。他不知道回到家里应该如何面对玲玲。他忽然觉得应该去说服卜言羽,把文化厅机关党委的两次选举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他又想,即使卜言羽愿意那样做,省级机关工委梁玉珍副书记、省纪委的吴晓处长又怎么想?岂止是他们,这件事已经汇报到哪一级领导了,贾士贞自然也不得而知。文化厅重新进行选举之后,除了玲玲那天给他打了电话,贾士贞没有听到任何消息,更加让他不放心的是,从那次玲玲给他打了电话之后,再也没有任何消息。而有两次晚上他给玲玲打电话,玲玲显得十分冷淡,甚至冷冰冰地说,我累了,要睡了。前几天,他告诉玲玲,准备双休日回家的,可是又没有回去,现在玲玲对他岂止是不理解这么简单!

  贾士贞一直是一个大事清楚、小事糊涂的人,可是家庭、夫妻之间的感情他必须引起足够重视,他越来越清楚,真的哪天后院起了火,那就悔之晚矣!

  贾士贞回到家时,恰巧妻子女儿刚刚端起饭碗。岚岚放下碗就去搂着爸爸,玲玲在这一瞬间喜忧参半的心情把本来的忧愁和不快掩盖了,放下筷子就要去给丈夫加菜,士贞一把拉住妻子:“别忙了,好歹吃一点,这年头肚子里不缺油水。”

  吃饭的时候玲玲和丈夫没有久别的夫妻热情,只是各自闷着头吃饭。贾士贞时而瞥一眼妻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平时在工作中的那股泉涌般的思维顿时变得迟钝起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回家之前作好的充分准备,甚至夫妻之间的幽默和床上的激情都有一整套计划,可现在却热情全消。在省委组织部那些年,好像自己一天也离不开妻子,他确实不止一次品尝过久别胜新婚的快乐和甜蜜,然而,自从他调西臾任市委组织部长开始,生活乱了套,感情变了味,性生活也变得那样生硬和简单,当他一个人躺在那张孤独的床上时,多么渴望他们还能像过去那样和谐、幸福、甜蜜。

  贾士贞觉得晚餐无味,第一个放下了碗筷,妻子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正在这时,贾士贞的手机疯了似的叫起来,他一边往窗口走去一边接通电话:“喂!哎,是炳乾啊,我已经到家了……”

  贾士贞握着手机,回头看看妻子,接着说:“什么时候到?”

  “什么?怎么会这样?”贾士贞在客厅里徘徊着,“我知道了,明天一早我就赶回去!”

  挂了电话,只见玲玲已经吃完了饭,坐在餐桌旁边发愣。

  “比总理还忙嘛!”玲玲没有看贾士贞,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听说历届国务院总理从不睡觉,不吃饭!更不要老婆!”

  贾士贞笑笑,没去计较妻子的怨言,犹豫了一下,动手收拾起餐桌上的碗筷来。

  玲玲没好气地冲到水池边,三下五除二就洗完了碗筷,贾士贞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若是在过去,每逢夫妻发生口角时,贾士贞都会紧紧地搂着女人,疯狂地亲吻起来。三下五除二就把老婆哄好了。

  然而,此刻女人却转过身,绕开丈夫,很快从卧室进了卫生间,随后从里面传出反锁门的声音。

  贾士贞静静地在客厅里坐着,觉得家里静得可怕,这种寂寞无聊的感觉是从没有过的。等待是痛苦的,他觉得卫生间的门始终紧紧地关着,像几天,不,像几个月,几年,几个世纪。

  贾士贞不时地看着表,他的心里矛盾起来,而不是像过去那样急躁不安。明天必须回西臾去,可是他能在今天夜里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吗?他不是怀疑自己的能力,而是根本就不知道从何着手,但是他想,只要能把自己女人的情绪稳定住了,只要玲玲把那些虚无的东西看淡了,其他事情也就不是那么难以解决的了。而且,凭他的经验,这种事情,无论是哪一级领导做的主,最后都是不了了之的。梁玉珍、卜言羽他们看上去很认真,其结果上面只能是应付而已。但是贾士贞觉得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张志云也算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当真会有人给他个什么处分?鬼都不会相信。贾士贞从内心还真的不得不暗暗佩服梁玉珍这个女人,这可是一件得罪人不讨好的差事啊!

  卫生间的门终于开了,玲玲穿一件粉色的薄如蝉翼的睡衣,对于漂亮的女人来说,也许夏天是她们在家中最能显示性感的日子。在贾士贞的印象中,夏天的女人总是显得十分动人而性感。刚结婚时,女人买来了苏州绸缎吊带裙,夏天洗完澡总是光着丰腴、白里透红的身子,坐在床上凉透了才套上吊带裙。到省城之后,女人夏天的睡衣换成这种薄如蝉翼的绸制宽松长衣,真的有些富人家阔太太的风采。

  现在贾士贞只感到山崩地裂,墙倒屋塌,腾起了一股股炽热的岩浆。沸腾着的浆液流向全身,随着这股岩浆澎湃四溢,兴奋伴着昏厥,任凭肉体的渴望尽情沉溺。每当此时,他会搂着妻子,温柔起来。可今天,当他像过去一样去搂妻子时,妻子却用力一甩。

  玲玲怎么也没想到,她使尽平身力气的拳头,重重地打到丈夫裤裆上,只听男人惊叫一声,倒在地上……

  贾士贞只觉得汹涌的潮水瞬间退去了,血液里骚动的声音逝去了,他猛然从迷迷糊糊的美妙境界中跌落下来。

  贾士贞双手捂着小腹下面的裤裆,在地上翻滚着,他咬着牙,强忍着刺心的疼痛。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样的疼痛他今生今世从未经历过,难道会死吗?头上滚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身上冒出的是凉冰冰的汗。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女人睁大那双惊恐万状的眼睛,伏到男人身上,嚎啕痛哭起来。泪水无尽流淌着,女人最大的能量似乎全部变成了流不尽的泪水,女人在委屈的时候永远有着流不完的眼泪。

  玲玲感到自己的委屈全都没有了,有的是痛心,还有自怜,更有悔恨。

  贾士贞挣扎着,通过妻子的泪幕看到她的忏悔!贾士贞强忍着钻心的疼痛,伸出右手……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玲玲好像不只是问自己的丈夫,她在问谁?问苍天,苍天能听到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刻的夫妻,其为也善。

  贾士贞忍着疼痛,紧紧地搂着女人,呻吟着:“玲玲,我的好玲玲,我不怪你,都怪我啊!”贾士贞挣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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