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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下面不是主要问题,兰晓平同志到任后,他有办法。他是一匹被关起来的黑马,今天把他放出来。“转脸对兰晓平说:“晓平,你到任后,另外找一个地方,把省市办案人员集中到一起,实行封闭办案。”汪登生接到葛运成的电话后,连一分钟也没敢怠慢,立即赶到招待所。几天时间,汪登生似乎苍老了许多,那本来油光闪亮的头发变得蓬乱而干枯了。脸上堆满了愁容,昨天夜里给妻子江淼打了电话,她支支吾吾什么也没有说,展不开的眉头锁成两个疙瘩。黄友仁的逃跑使得他更加火上浇油。他几乎感到面临着的是人生的绝路。管也平和兰晓平没有见他。葛运成向他提出暂不考虑县公安局长的人选问题,由市巡警队邹正负责县公安局工作。按往常,汪登生是不可能同意这个方案的。可是现在,他已无话可说了。最后葛运成说:“你是县委书记,还是由你来行使你的权力。”

  他们两人默默地对坐着,等待邹正的到来。汪登生不停地抽烟,他的心里后悔过去为什么不主动和葛运成走得近一些,他太清楚了,官场上有时确实是难以言表的微妙,如果他和葛运成关系走得近些,这时请他在管也平书记面前美言几句,那要比他努力一年的作用都要大!他想到送礼,哪怕是再多的钱,他也愿意出,可是这官场上哪有这样简单,没有路数往哪里送?弄不好将连老底都兜出来。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乱极了。这几年,他握着县委书记的大权,把周围和下面的人当成猴子耍,却忽略了官场上的另一面:在上面寻找一个坚强的靠山。上面有了强有力的靠山,出了问题,他只要轻轻的一挡,就过去了。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什么自己不时时牢记这个道理,抓住一个靠山,“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呢?所以他觉得自己虽已官至县委书记,还并没有真正掌握当官的秘诀,眼下连自己命运的脉搏都把不了。

  “汪书记,你在想什么?”葛运成原来想称“登生”,可他早已知道,汪登生对职务看得相当重,在这关键时刻,葛运成并没有忽视这个细节。

  “我……哎……反思!”

  正在这时,邹正赶到了。

  葛运成和汪登生、邹正他们刚走,管也平对高亦健说:“通知县委办和县政府办两个主任立即来招待所。”

  汪登生如同霜打一般,往日那县委书记的威风荡然无存了。

  心情沉重,脸色忧郁。某种莫名其妙的悲凉感重重地冲击着他,叫他心里慌得如同点鼓似的!

  县公安局出了这样大的事,几个小时内,群众正处在议论的热点上,工作处于完全瘫痪状态。

  县委书记的到来,人们猜测着种种可能。几位副局长把县委书记和葛运成迎进小会议室。汪登生没有任何开场白,态度积极谦逊地说:“通知局机关正负股长,下属单位的正副职10分钟内到局里开会,地点你们定。时间来得及吗?”三位副局长相互看了看说:“我们分头通知,来得及,今天所有人都在机关。”

  10分钟一到,汪登生、葛运成来到一间偌大的会议室。县委书记汪登生、市纪委书记葛运成,市巡警队副指导员邹正,以及另外一个身着公安服装的大约30多岁的高个青年。个个面色凝重,好像空气都已结成厚厚的冰块!会议室里不过30来人,人人表情都十分严峻,目光不敢转移,注视着这几个核心人物。

  汪登生看着葛运成,葛运成说:“你主持。”

  汪登生喉咙沙哑了许多,他连咳了两声说:“今天开会的内容,不说大家已经知道。我应该向市委检讨,向大家检讨。公安部门出了这样大的事,应该说是前所未有的。是全国罕见的,也是可耻的。”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说:“现在决定:由市公安局巡警队的邹正同志和鹿伟华同志为首组成领导小组。邹、鹿二人为正副组长。全面负责县公安局的工作。几个副局长、政委为领导小组成员。希望大家积极配合,支持市里两位同志的工作,迅速地把县公安局工作运转起来。”他在讲话中只说“现在决定”,却没有说是谁的决定。当然连他这个县委书记也不知道这个决定。从这小小的问题,他当然看得出问题的严重性和火候。这样几句话结束了,他看看葛运成,摆摆手,低声说:“我们还另外有要事,这里的具体工作由邹正和鹿伟华同志负责吧!”

  就在汪登生和葛运成刚走后,管也平给省公安厅副厅长邓辉报告了沂南县公安局长黄有仁驾驶一辆白色挂着公安牌的桑塔纳轿车逃跑的严重问题。邓辉说:“这是全省公安战线上一件罕见的大事,省公安厅将采取果断措施,层层堵截黄友仁的车子。查封全省所有交通要道,发现可疑车辆,强行扣留。省公安厅将组织有关人员,迅速赶到几个可疑地点。”

  汪登生回到招待所后,他提出要单独和管也平书记谈谈。管也平说:“单独谈话是可以的,但时间不能长。11点整召开一个县四套班子会议。两办已经通知了。”汪登生看看表,时针已指在10点20分了。

  管也平和汪登生来到另一间房内。汪登生垂头丧气地坐到一张沙发上,管也平没有坐在他旁边那张单人沙发上。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的对面。汪爱生递给管也平一支香烟,管也平没有抽。他玩弄着香烟说:“老汪,今天我们避开官场上的气氛,相互以平等的人的尊严谈谈好吗?”

  汪登生抽了一口烟,点点头说:“这几年,我没有做好人,害了自己,也害了不少人,想想自己,欠下的债也太多了……”

  管也平看着他说:“这些年来,国家经济上去了,一些人,特别是一些掌了权的人忘了自己还是人。他们干的不是人干的事,当然也就失去了一个人的最起码的尊严。用过去的话说,叫做‘忘本’。”

  汪登生像被触到了什么痛处似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东西,用那沙哑的声音说:“管书记,不瞒你说,我出身很苦,也可以说是个孤儿!”

  管也平吃惊地问:“怎么回事?”

  “以后再说吧!今天说这话似乎有些不合时宜。”汪登生叹了口气说。

  管也平看看表说:“我不喜欢人与人之间总是板着脸,张口闭口大道理,谈话需要谈心,那才能小心相印,才有真诚。说说你的身世,我真想听听。”

  汪登生掐灭了香烟,打开回忆的闸门,接着他哽咽起来。

  1961年冬,正处于三年自然灾害中的老百姓,因饥饿而丧生的人,随处可见。家住苏、皖、鲁交界处马良集的农民管保荣70岁的老母连饿带冻,离开人世。眼看一家四口无一粒粮为生。

  大儿子小来七岁,小儿小冬不到4岁。一个彪形大汉的管保荣瘦得像一个人干子,看着两个孩子饿得直哭,心如刀绞!他冒着严寒,连续在外奔波三天,最后倒在大风雪中与世长辞了。全家人抱着嘴流黄水的管保荣,哭得死去活来。妻子段氏连埋葬丈夫的能力也没有,乡亲们七手八脚弄了两张芦席帮助把管保荣埋了。

  殷氏再也不能呆在这个家等死了,于是带着两个儿子投奔远在浙江的哥哥。

  他们娘儿三人冒着凛冽的寒风,在冰天雪地里一路挨冻受饿。也记不清走了多少天,这天傍晚漫天大雪越下越大。段氏带着两个孩子,只好在一个破庙里住下来。母亲搂着两个孩子,忍着腹中饥饿,相依过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殷氏对两个孩子说:“小来,你带着弟弟在这里别走,妈妈去找点东西给你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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