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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老钱啊!我已经到年龄了,可能不久就会调离这个岗位。”侯向的声音表情都让人感到意外的凄寂,甚至有些悲伤。

  钱国渠的全身如同被马蜂蜇了一般,他想,他也许对这位老领导有些过分了吧!现在社会上的传说并不重要,而且他的心里已经完全清楚了。陡然间,钱国渠立即在内心做出决定,哪怕是放弃原则,也要满足侯书记最后的心愿,让他行使一下省委书记最后一次任免干部的权力!官这个东西给谁不是当!钱国渠眼眶里一下盈满了泪水。他有些激动了,说:“侯书记,按照你的年龄身体,还能再干一届。”

  侯向摇摇头,说:“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苦笑了一下,说,“我们这样共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所以……”

  钱国渠立即说:“侯书记,我看……赶快让省委办公厅通知尽快召开常委会,把那批干部调整到位吧!”

  侯向拿起电话,随后省委秘书长进来了。侯向看看钱国渠说:“那就定在周日上午八点半吧。通知省委常委星期日上午八点半,在常委会议室召开常委会。”

  “要不要预告会议内容?”秘书长问。

  “不要,通知外出的常委,星期六晚上一定要赶回来。确保第二天的会议如期召开。”侯向说。

  下午临下班前,卜言羽又来到贾士贞的办公室,说侯书记突然去北京了,贾士贞问他还有谁陪同去了,他说没有别人,只有他的秘书。

  自从侯书记突然去了北京,钱国渠一直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办公室里。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中央已经正式谈话,说不定明天侯向就要交出省委书记的大权,而谭玉明发表一篇慷慨激昂热情洋溢的就职演说之后,在眨眼之间莫由已是另一番天地了。如果真的是这样,侯向主持召开的常委会只能落空了,他的最后一次调整干部的权力就没有了。想到这里,钱国渠真的有些觉得愧疚,感到有些对不起老领导老书记。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说不定常委会早已开过了。也许这一切都在侯向去北京之前完成了。

  钱国渠越发不安起来,突然拿起电话,给M省委组织部周部长打电话。周部长告诉他,谭书记已于今天下午三点飞去北京了。不言而喻,一切都很清楚了。

  形势变化之快,是令人难以预测的。第二天(周五)下午三时,侯向下飞机后,省长蒋习宇亲自到机场接他,两辆奥迪A6直接来到省委书记楼。侯向和蒋习宇并肩进了常委会议室。常委们已经早就到齐了。侯向依然还坐在那个位子上,会议很简单,简单通报了M省谭玉明同志接任莫由省委书记,中组织部领导马上就来莫由,明天上午召开厅局主要负责人各市委书记市长大会,中组部领导宣布新老书记交接。

  钱国渠还坐在那个位子上,他瞥一眼侯向,侯向的脸色苍白灰暗凄凉。说话的声音有几分沙哑,常委们个个都低着头,没有半点声音。侯向已经结束了他的省委书记的政治生涯。本来钱国渠已经改变了原有的想法,同意召开常委会,会议通知已经发出了,后天上午八点半召开常委会,由侯向主持的莫由省委常委召开的最后一次常委会。其实每一个人在他政治生涯中,权力一天天达到顶峰,但是总有一天要退出政治舞台的,然而在迟早都会到来的这一天每一个人却又都有着无限的失落。大概权力越大失落感越明显,唯有农民一辈子平平淡淡,无声无息,踩着黄土来又踏着黄土去。他们永远不会经历这样惊心动魄的痛苦和难以承受的打击。最终从那个高高的烟囱里冒出来的一缕青烟怕是难以分辨出高低贵贱来的。

  常委会议结束了,大家上前挨个和侯向握手,除了微笑,没有什么特别的语言。钱国渠是最后一个和侯向握手的,他的微笑带着几分愧意和内疚。最后侯向低声说:“原来的常委会取消吧!”

  这时蒋习宇过来说:“侯书记,大家要为你送行呢。”

  侯向说:“算了吧,明天,明天谭玉明同志来了,大家有这个机会的。”这声音比往日温和得多了,不含有权力的象征,没有个人的威严和自尊。他下意识地走到常委会议室的那落地窗前,似乎是想躲开背后的那亮光和嘈杂,借助窗帘那一片模糊和单一,来澄清隐隐糊糊遮蔽在窗帘上的那层似薄又厚,似轻又重,似单一又复杂,似恐惧却又神圣的雾障……这里再也不属于他了,他就要告别在这里十五年的政治生涯,在这里所作出的重大决策和人生最辉煌的岁月。

  第三十九章 等待消息

  贾士贞的心里怎么也踏实不下来,自己到省委组织部也有六年了,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唯有这一次,让他心里连一点底都没有。越想头脑里越混乱。

  固然谁当省委书记对省委组织部的机关干部处长贾士贞来说并没有多大关系,但是贾士贞却十分关注莫由的重大人事变动,这天他一直坐在办公室里,等待正式消息的到来。直到下午快五点了,卜言羽才匆匆忙忙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侯向已经从北京回来了,明天中组部领导就要来莫由省,宣布新老书记的交接。

  贾士贞走出办公室时,已是黄昏时分,挟着春意的东南风,吹拂着他的头发,报春的燕子往来逡巡,空中充满了它们呢喃的梵音;垂柳的柔条很苦闷似的在摇摆。天空的云层越来越低,不久空中飘起细细的雾一样细丝。这种细雨,渐渐地沾湿人的精神和衣服,甚至在人们不易察觉当中,慢慢地落下来,一种使人无从辨别的点滴的极细的雨,一种不断地把那种无从目睹的纤小点滴对人飘过来,不久,就在衣服上盖上一层冰凉而有渗透力的苔藓样的水分。

  贾士贞像毫无知觉似的,慢慢地在大街旁人行道上不紧不慢地走着。

  这两天,玲玲甚至讥讽他也像一个大政治家一样,关心当前全省头等政治大事,说他一个小小的处级干部,连省委书记的后脑勺都望不到,白操什么心!

  现在大局已定,全省已经如同开了锅一样,钱部长此时正在想些什么,又在干些什么呢?他们机关干部处派出去的五个考察组,还是否要继续工作下去?他很清楚,这种考察其实是缓兵之计,不可能等到按程序,顺利地完成这次干部的调整工作的。但只能顺其自然,就让它随着时间的逝去而渐渐地淡化吧,反正组织部考察干部是无头无尾,无始无终的。

  这时,贾士贞的手机响了,他慢慢地取出手机,看了一会号码,才按了一下“OK”键:“哪位?”

  “喂,贾处长吗?是我,周一兰。你现在在哪儿?”

  “我……我现在正走在大街上。”

  “干什么?你一个人!”

  “是啊!春天的细雨正在给我沐浴呢!”

  “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马上来接你!”

  “有事吗?”

  “有事,快说,你在哪儿?”

  只不过十来分钟,一辆桑塔纳轿车拐上人行道,在贾士贞身边响了两声喇叭,周一兰摇下车窗玻璃喊道:“喂!贾……上车,淋雨啦!”

  贾士贞往旁边一看,周一兰已经开了车门,他也就迅速地上了车。

  在车上,周一兰只是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却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到了办事处,下车时她才说:“先吃点饭吧!”

  走到餐厅门口,贾士贞叫住周一兰说:“喝点酒,白酒,最好是五粮液!”

  周一兰看了他一眼说:“怎么了?想喝五粮液!要不要找两个人陪陪你?”

  “不,就你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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