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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唐小舟说,废话,他不想看到真相,为什么要我来?易蒙生又问,那你呢?是准备让赵书记不高兴,还是准备让大多数人不高兴?

  唐小舟在他的头上拍了一下,说,你脑子进水了?你不知道我端谁的碗?易蒙生说。我知道啊。你端共产党的碗。

  唐小舟挥了挥手,说,好好好。你说是就是吧。废话就别说了,你帮我出出主意,我该怎么办?易蒙生说,很简单呀,人家干嘛你干嘛,喝喝酒,嫖嫖娼,然后高高兴兴开开心心地带着一大堆礼品回去。

  唐小舟说,出什么嫂主意呢,你想把我送进去啊。易蒙生说,现在的官员,迟早都是要进去的。早进去比迟进去好。越早罪行越轻,越晚罪行就越重,你说哪个好?

  唐小舟想,这家伙,走火入魔了。转而再想,不是这种走火入魔的人,大概也不会和那些政府官员对着干。谁不知道这样干的风险巨大?

  唐小舟说,这些,都不说了,只一句话,你帮不帮我?易蒙生问,你要我怎么帮?

  唐小舟说,我要证据。死十二个人的证据。易蒙生说,哪来的证据?人死了,尸体都已经火化了,你去哪里找证据?

  唐小舟说,少来了,我知道你手里有东西。易蒙生说,能有什么?只不过一份名单而已。一份名单?一份死亡者名单?这可是一件重要的证据。有了这份名单,就可以顺藤摸瓜。再说了,他们又不是调查组,只不过是来摸摸情况,以便省委下决心。既然有了这样一份名单,就足够下决心了,至少说明,这十二个人的近况,是需要查清楚的。可是,这份名单,不能由他带回去,也不能交给池仁纲。易蒙生见他半天不出声,说,要不要?不要就算了。

  唐小舟说,要,当然要,怎么不要?只是,我要想一下,你这东西怎么给我最好。易蒙生说,还这么复杂?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唐小舟摆了摆手,说,这不好。你不懂官场,同一件事,做法不同,效果完全不一样。易蒙生说,怎么不一样?

  唐小舟说,你呀。不能光顾着表达自己的情绪,要用脑子想一想。你这样做,结果是什么?有可能是要了人家的身家性命。你站在人家的角度想一想,如果是你,身家几千万甚至几个亿,有人要你的命,而且握着致命证据,你怎么办?人家要你的命,你可能抢先一步,要了人家的命。所以,你这个东西,落到什么人手里,结果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果落到利益相关者手里,可能是别人买凶来杀你。如果落在某些并不想多事的官员手里,他们会觉得,这件事背后肯定牵涉很多高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扔了事。只有送到赵书记手里,才能真正发挥作用。易蒙生说,那不结了?你是赵书记的秘书,还有比交给你更好的吗?

  唐小舟说,你还是没懂。我也要考虑,让这份东西怎样落到我的手里,才是最好的。比如说,我是在陵明拿到这份东西,还是在雍州拿到这份东西?在陵桐拿的话,怎么拿?某次,我和县里的领导吃饭,你送过去?对于我来说,这可能是比较好的,可对你不好。哪怕你什么都不说,人家也会怀疑。如果人家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漏过一个,你就有危险了。发个特快专递寄给我?如果能够直接送到我的手里,自然好。问题是,如此一来,便可能失控,比如快件并没有直接送到我的手里,而是落到了别人的手里。别人会想,怎么会有快件送到这里来了?这份东西太奇怪了。稍有点心怀鬼胎,肯定会怀疑这个东西,并且截下来。就算能够到达我的手里,也还有问题。调查组的组长池仁纲同志,看到这件东西会怎么想?还有,县里的那些人,会怎么想?他们如果猜到快件里面是什么,一定会动用一切力量进行追查,要查到你,那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了。易蒙生说,一件简单的事,你搞得这么复杂,我现在给你,不就行了?

  唐小舟说,你不了解。我既要考虑怎样保护你,也要考虑保护我自己,对不对?易蒙生说,那好吧,你说怎么办?

  唐小舟说,在网上公布出来他的话音未落,易蒙生说,这个办法不好,我想过,只要一公布,他们肯定会采取一些措施,比如将这些人的家人藏起来。或者采取别的我们现在根本想不到的措施。

  唐小舟说,是,这也正是我所想的。我想好了,你寄给公安厅政治部副主任容易。她的级别不算高,寄给她的邮件,不可能转到别人手上。如果级别高的人,由下面的某个机构处理,经手人就多了。一是保密性不能保证,二是能不能送到关键人手里都难说。政治部一个副主任,肯定会亲自拆这封信,我再给她打个招呼,她会在第一时间送到我这里。

  易蒙生离开后,唐小舟想,这件事安排好了,自己再没有必要搞什么微服私访,相反,应该高调一点,让县里知道,自己已经到场。如果在这里住的时间长,县里真要调查这件事,也并非查不到自己在陵明的踪迹。既然秘密调查已然没有必要,那就公开露面,装一回糊涂好了。

  唐小舟迅速结清了房账,离开宾馆,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来到县委。已经到了下午时间,临近五一节,县委大院里的人大概都在规划自己的长假,到了下午的这个时候,找机会便号,此时,院子里几乎看不到多少人。

  唐小舟走进去,竟然没有人理他。他在大院里转了一圈,谁都没把他当一回事,想想也没什么意思,掏出手机,给卿志伍打电话。卿志伍接起电话便说,首长你好,是不是忙完了?要我派车去接你?

  唐小舟说,我已经到了你的楼下,但找不着门进去。卿志伍显然有些吃惊,说,首长你开玩笑吧。

  唐小舟说,卿书记,别这样叫,让我无地自容。卿志伍说,好好好,首长批评得对,我虚心接受,认真改正。怎么样?后天就过节了,怎么安排?

  唐小舟说,当然是由你安排哗。卿志伍再次愣了一下,说,你莫不是真的到了陵峒唐小舟说,我敢跟堂堂县委书记开玩笑吗?当然是真的。卿志伍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你在哪里?我来接你。卿志伍边打着电话边下楼,走到楼下,恰好看到了唐小舟。虽说两人并未谋面,毕竟手机拿在手里,彼此正通着话。卿志伍当即挂断电话,装好手机,快步迎上来,握着唐小舟的手,既问候又做检讨。问起他是怎么来的,唐小舟撒了谎,说,家里的事安排好,我就找高岚的一个朋友要了台车,让他把我送来了。卿志伍说,池主任他们目前是自由行动,县里也不掌握他们的情况。这样吧,先到我的办公室坐坐,我和他们联系一下,晚上一起吃饭。进入卿志伍的办公室,人还没进门之前,卿志伍便喊秘书进来茶。县里是没有专职秘书的,一般来说,县委或者县政府办公室,会有很多秘书,仍然是一个秘书跟一个领导,和专职没有区别。县里领导的秘书和省里领导的秘书,不同之处在于,县里的秘书更杂一些,一个人,几乎将整个办公厅的事务全兼了,既要倒茶递水铃包开车门,也要写讲话稿处理信件。秘书沏上茶之后,卿志伍对他说,你给池主任打个电话,问一问他们在哪里,告诉池主任,唐处长来了,看晚上能不能一起吃饭。

  过了一会儿,秘书进来了,对卿志伍说,池主任他们在岩山矿区,赶不回来卿志伍说,那算了。你去雅馨园定个房间,再叫几个人,好好陪一陪唐处长唐小舟觉得世事真是有趣,前天,他还和冷稚馨在一起,今天,却进入稚馨园吃饭。这种感觉很奇妙,他甚至很冲动地想给冷稚馨打一个电话。同时,他的内心深处,又一直处于激烈的矛盾之中。他很喜欢和冷稚馨在一起的感觉,那是和成人男女纯粹性行为完全不同的感觉,更像是和女儿间的嬉戏。如果要找到一种更为贴切的比喻,那么,他就是生命,而她是脉搏,他是肌体而她是滚动在肌体之中的血液。他有一种预感,脉搏对于生命、血液对于肌体,都是不可缺少的,如果持续下去,就像吸每一样,会上瘾的。虽说卿志伍请的是唐小舟一人,陪客却一大桌子,主要是县委办的人,由县委办主任亲自率领。卿志伍今晚有三桌是他主席,另外还有三桌,需要他过去札貌一下。卿志伍仅仅只是在这桌坐了一下,然后去了另一桌。卿志伍一走,县委办主任就成了主陪。他知道卿志伍一时半刻回不来,亲自给唐小舟倒了酒,向唐小舟敬酒。

  唐小舟有意要给他们留下一点印象,便将当秘书时收起的性情放开,还原成当记者时的心态。委办主任给他倒酒,他没有表示任何姿态,坦然地接受。县里敬酒,唐小舟还是有经验的,稍不留神,便可能形成车轮战的局面,县里人多势众,你只有一个人一张嘴,肯定喝不赢别人。喝过第一杯酒,有人又要敬第二杯的时候,唐小舟伸手拦住了,说,这样不好玩。我们来讲笑话,简单一点,如果大家都笑了,笑的人喝酒。如果大家都不笑,讲的人喝酒。众人不语,县委办主任表示同意,并且说,虽说这个办法是唐处长提出来的,可唐处长毕竟是客人,又是上级来的领导,第一次的风险比较大,我就来冒这个险吧。在下面当两办主任,都是万金油,很能撑得住场子。得到唐小舟同意后,他开始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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