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8年第12期

最高兴的人

作者:莫小米




  有天晚上,9点多,丈夫突发急病送医院急诊,幸好没什么大事,折腾半夜回了家。奇怪的是,那晚我虽然忙乱,但匆匆瞥过的那些人事,在脑海里异常清晰。
  一年轻女子嘴唇上涂着非常鲜艳的口红,满脸血,一道一道从头顶部像烟花般地泻下来。
  “车祸?”医生问。“不是。”“摔落?”“不是,是打伤了。”
  后来做CT,她正好排在我丈夫的前面。
  有个转院病人进来的时候,无比嘈杂,两个女儿两个儿子以及女婿媳妇们全部在场。病人在小医院已经将气管切开了,但那里没有呼吸机。
  嘈杂还因为所有的抢救措施在第一时间全部用上了,护士七手八脚,机器将病人团团包围。然后医生叫家属:过来一个,要能做主的人。
  大姐,大姐。大姐过来了。医生说:现在你们有两种选择,听好了啊,因为病人这个样子,最好一步到位少搬动。一是直接到ICU,不懂啊,就是重症监护室,那里有一流的设备一流的护理,就是费用高一些;另一个选择就是普通病房。
  大姐问:那个I什么U,费用多高?医生说:5000元一天,不包括药费。大姐和弟妹们面面相觑,这我们吃不消……也许是怕病人听到,他们转移到外面嘀嘀咕咕了一阵,后来移走了,也不知移去了哪里。
  这时那边有病人叫唤道:医生,医生,我可不可以去ICU?5000元一天我消费得起,这边吵死了……医生说:你还不够格,那边是阎王的地盘知道不?
  我们要去做CT,护士叫来护工。护工麻利地将一根竿子插在病床头,挂好输液的瓶子。他让我扶后面,他在前头拉着病床。“走啰。”一声脆喝,仿佛扬帆出航。上电梯,穿过很长的半明半暗的甬道,他边走边问我病人的情况,频频点头安慰说,没事,没事。穿插着哼几句小曲。
  做完,他向我交代几句取报告的时间及窗口,就坐到外面仰脖看电视,呵呵地笑个不停。一会儿又听得护士叫“老吴老吴”,他飞快地又向另一病室跑。
  这“老吴”是个看不出年龄的农村人,矮个,黑瘦,跑来跑去十分机灵,总是笑着做事,间或哼小曲,他是这个晚上急诊室里最高兴的人。
  是啊,他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在这里他比谁都健康,他可以靠劳动养活自己,同时还能帮助别人。
  而且,他比谁都更早地明白,有健康的身体,靠劳动养活自己,还能帮助别人,就是最高兴的事情。
  (肖进摘自《羊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