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8年第10期
温柔的庄子
作者:俞苗苗
庄子,便是这样一个大温柔的人,他温柔着这个世界,渗透人的灵魂。当一种温柔太广博太深邃时,便不是平常的思维可以理解的,也不是正常逻辑可以企及的。庄子是仁爱的,仁爱是他生命的血液,仁爱于他而言是如呼吸一般自然的本能。不要以为仁爱是儒家的专有名词,我以为,仁爱乃是道家整个哲学体系的滥觞。如果说,儒家的仁爱是海面上的波涛,那么道家的仁爱便是整个海洋,就是马里亚纳海沟也有它的踪影。所以,当儒家津津乐道于“相濡以沫”的仁爱时,庄子皱眉了。仁爱不该是这样的,“相忘江湖”的仁爱才是真正的仁爱。是的,两条将死之鱼为了生存,相互吐沫以润身体时,这种互相救助是有意识、有目的的爱。当爱被目的所支配时,便失去了它一半的魅力。只有当鱼儿畅游江湖,甚至连对方都忘却的时候,才会产生无任何功利目的的,纯天然的爱。这是一种“至爱”,一种不加任何雕饰,完全本身的爱。山,只有存在于自然的山,才能养育一方百姓;假山,陈列于园林的假山,因过分雕饰而失去了本真。
当一些君王打着“仁爱”的旗帜,想要奴役更多的百姓时,庄子说:“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利泽施乎万世”,就该像阳光雨露一般自然。百姓生来就该享受“利泽”,享受“仁政”。
庄子便是这样将“仁爱”化作一种本能,化作一种理所当然。他是这样地爱着这个世界,所以人说“一部《庄子》,一言以蔽之,就是对人类的怜悯”,因着这种怜悯,道家的哲学油然而生。
当儒家高喊着“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时,庄子正驾着他的大鹏,逍遥游于世间;当孟子苦吟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庄子正悠然讲着“疱丁解牛”的故事;当孟子岌岌游说于诸侯之间时,庄子正在那一片鸿蒙之间,梦着他的蝴蝶。庄子是超然出世的,可他出的是怎样一个世啊?那是一个硝烟弥漫、战火四起、生灵涂炭的世界,那个世界是暴政肆虐、杀戮弥多、灾难频繁的世界。庄子是出世的,并且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出世,与他共享那一种自由的幸福,瓦解那样的一个社会。瓦解君王奴役百姓的社会,瓦解在这种奴役下产生的任何违背人性的追求。庄子是从来不崇拜权势的,于是他说“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他是极其痛恨这种统治的。他喜欢“小国寡民“,可他更喜欢一种纯自然的生存状态。我常想,他到底在追求怎样的一种生命高度,当他说“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时,当他说“吾将曳尾于涂中”之时,我明白了,人不一定要伟大,但一定要幸福。他的任何反正态文明的哲学,都是来自于对幸福的贪婪。他坚信,人是该“诗意地栖居于大地之上”的。
人是该诗意地栖居于大地之上的,“扬名立万”不该是人的本性使然,成就霸业也不该是幸福所在,而至于在此之前的“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断不是人之为人该承受的痛苦。而对于背叛人的本真,运用权术来换取名利的人,庄子讲了“随珠弹雀”的故事,随侯珠是一种珍贵的珠石,有人却用它去弹小鸟。任何一个苦苦追求名利的人,听了这个故事大概都会有一种窒息的痛苦和难以名状的尴尬吧。
庄子所信仰的人生该是像一泓清泉一般,诗意地存在于这样一个世间。那一泓清泉似静非动,似动非静,于无限的平静与平凡中承载最惬意的生命的气息——享受日月精华,于自然之时化为水汽畅游世间,于自然之时复为甘露飘洒人间。这是种和着自然的节拍,享受生命的过程。正是这种顺应自然,使一切痛苦与灰色的情感还有幸福与光明背后的阴影都不复存在。
在这思维之下,庄子对幸福的贪婪得到了满足,在心里,他解放了全人类。他是那样一个完美主义者,坚信人的一生都该是披着明媚而幸福的阳光,携着轻盈而清新的月光遨游于无限的超自然之中。于是,死也是一缕自然的阳光。庄子说:“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古者谓是帝之县解。”
庄子是一位智者,他用特有的逻辑教人超越生老病死,超越痛苦欲望。这时的庄子,像极了慈爱的老者,他会用他那永远温暖的手来捂住我那冻得发红的一双小手。那一瞬,世界只剩下暖色调。庄子拥有最温柔的怀抱,人们可以在他的怀抱里甜睡。
(摘自《新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