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8年第7期
窗里窗外
作者:黄智平
人有了对阳光的企盼、有了与外界交流的冲动,便发明了窗。
窗是镶嵌在墙壁里的一幅画——“窗含西岭千秋雪”,窗把外面的世界尽收眼底,漆黑的四壁融入大自然的温馨,狭小的空间不再孤寂。房间的外延由遮风避雨的栖身之处而进一步延伸至人的心灵空间——“倚南窗寄傲”,心灵在窗口得以释放,让人骋目抒怀,神游万仞。
生命的璀璨并非源于人的原始意愿,一种生命的腾飞往往从另一种生命的结束开始。在腾飞与结束之间,于野蛮与文明对峙之时,窗直通人的精神所在,给人生搭建起一架审美之卧波。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窗看你,具有美学意蕴的不在风景,而是处在绝妙位置的“窗”——那小小的物化之所在,让风景与人诗意盎然;住柴桑之间,倚南窗之下,寄傲凭眺,心照样能云游天地之外。
窗,是一种人为的审美假设。有了这假设,人对自然就可以作出合目的性的切割,沐浴着诗意的光辉,实现生命位置的历史性转换。
窗里窗外,有幻化有方的风景,有形形色色的人生。
从窗口朝外望,可以窥视那曾经演绎的许许多多离合、悲欢。白衣书生张珙与相国千金崔莺莺的爱情神话,上演在待月西厢的窗下;曹禺先生将周萍、周冲兄弟二人之间展开的对鲁四凤的争夺之战,特意安排在鲁家的窗户底下紧锣密鼓地进行。
窗,为故事的展开提供了半开半掩的背景;窗,深谙依窗而立者的心思,把他们的表情控制得恰到好处,含而不露,既婉且伤。
从窗外往窗里看,百结的愁肠,因那小小的窗而舒展。游子在外面漂泊久了,在夜晚遥望那一扇扇窗中柔柔的灯光,那本已模糊了的贪睡孩子的脸、妻子的侧影、母亲额头的缕缕白发,便迅速叠加,叠加,一阵一阵荡漾在心头……
人们渴望窗外世界,“窗”给了人们去寻找精彩的勇气,飘游在四海的人,是一只高飞于蓝天的风筝,“窗”是维系他们的生命线。
连通窗里与窗外的是“窗门”,当人疲惫的时候,可以关上窗门,为自己筑一座寂寞的城;当人烦躁的时候,可以打开窗门,呼自然之灵气,养人生之天年。
窗的开启与关闭暗示了多味的人生,“开窗”是人与人之间坦率的沟通,“关窗”是寻求心灵的自由。
在现代文明的浸染下,“窗”的原有角色渐渐淡去,特别是玻璃的发明,更将这种角色淡化到极致,屋外的四季被玻璃“隔”得模糊不清。窗里是流行音乐,美食佳肴,谁会去关注窗外山色是否苍翠?窗里是电视肥皂剧,网络通四海,谁会去理会窗外玩耍的孩子是否健康美丽?
近几年,窗又被装上了牢固的铁栅栏,人们习惯把自己封闭在窗内世界,小心翼翼地捂着自己的秘密;躲在窗帘后面,饶有兴致地窥视着他人的逸事。
窗成了虚假的摆设,成了心与心之间的鸿沟。我们越来越富有,也越来越孤独。
窗还是敞开为好,铁栅栏还是拆掉为妙。本世纪之初,许多关闭的“窗”终于被打开,让人精神倍觉清爽:人文之窗送来清新的空气,海外之窗绽开了科技花絮。打开窗扇,装上纱网,既能让花香盈屋,又阻隔了“苍蝇蚊子”,不亦乐乎?
若干年之后,如果能拆掉铁栅栏,享受“夜不闭户”的宁谧,该有多好!那时,一定有更多的欣喜与赞叹,和谐与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