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8年第3期
万年青
作者：顾明杰
自从奶奶半身不遂并且失语后，近十年来，都是爷爷在照顾奶奶，端屎端尿，喂饭擦身，从无怨言。爷爷是个很能干的人，十五岁出门闯天下，二十岁就当上一国有大企业的总帐会计，就连离休后都被武汉一家企业聘为顾问。每次看着爷爷被油烟呛得眼泪直流，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喂奶奶吃饭，我常常想：一个曾经走南闯北、百里挑一的大男人，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奶奶有严重的糖尿病，吃的东西沾不得半点糖，否则就得住进医院。每当奶奶生病住院时，爷爷总会十分紧张，见到我爸我妈就声音苍凉地说：“你妈这回估计过不去了。”我能清楚地看到爷爷眼中的痛苦和悲凉。奶奶每次住院后，爷爷就像又老了许多。
爷爷是离休老干部，每个月有两千多块钱的退休金，年轻时也积攒了不少，外人总认为他的日子过得很舒坦。可实际上，爷爷还不如拿低保的人活得自在，他老人家有件衬衫穿了十年，破得用邻居张婶的话说：“就是拿来做拖布都不要。”他的钱到哪儿去了？看看桌子上那一大堆进口药品就知道了——没有它们，奶奶撑不到今天。
过年了，二叔、三叔和四叔带着家人都回来了，小院子里热闹非常，奶奶竟难得地笑了。吃完午饭，大家围坐在墙边聊天、晒太阳。刚才在饭桌上二叔说：“常走走，有利于延缓肌肉萎缩。”饭后，爷爷马上就扶着奶奶到院子里散步。奶奶腿脚不灵便，爷爷搀扶明显吃力，几圈下来，爷爷就气喘吁吁，额上布满汗珠。爸要过去接替爷爷，爷爷忙说：“去去去，你不会扶。”爸的力气自然要比爷爷大得多，可爷爷还是不放心让爸扶。大家都微笑地注视着这老俩口，没有人用言语表达什么，可我知道，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想到很多。在那个暖洋洋的冬日的午后，我只有一种感觉——温馨。
院子里的万年青是奶奶要求栽的，她说要永远住在院子里，留着这些万年青，好让她的灵魂寄托在上面。我妈说，听了奶奶的话，她当时泪就止不住了。
爷爷奶奶结婚那会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许当初他们之间并没有过爱情，但经过岁月的沉淀，风雨的考验，一路走来，自始至终不离不弃，这种亲情已经远远超越了爱情。这是一种相伴一生的信念：“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院子里的万年青，是我今生所见的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