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7年第7期

复读生不回家

作者:高明光




  放月假了,同学们都走了,偌大的校园只剩我一个人。整个世界安静极了,窗外偶尔传来小鸟的啁啾和瑟瑟的风声。我埋在书堆里,背诵,做题,整理笔记。
  教室里象冰窖一样,手快拿不住笔了,我不时用呵气的方式暖和手指。窗缝里涌进一丝丝的凉风,吹的头皮一阵阵发麻。我把能套的衣服都套上,把帽子、手套和护耳都戴上,但无济于事。
  我何尝不想家,何尝不想躺在热炕头上,守着慵懒的老猫,看看喜欢的电视节目。但作为一名复读生,我无权享受这一切!每当家里来人串门时,我的心就提了起来,真怕面对村里人那夹杂着怜悯和鄙夷的目光,每到此时,我就觉得脸上像被蜜蜂蜇一样灼痛。落榜后,爸妈的话明显少了,他们怕自己会无意中伤害到我,他们知道我需要安静,他们整天埋头干活,白头发象野草一样疯长。
  听说复读需要交三千块的复习费,爸妈毫不犹豫地把钱交给我。看着爸妈那皲裂而缠满白胶带的手,我真为自己的不争气而懊恼,真想扇自己几个耳光。我欠他们的太多,一见到他们,强烈的负罪感就象一只利剑一样戳着我的心。我只有选择逃避,象一只蜗牛一样,驮着沉重的壳,走向没有灯光的旮旯。
  孤独的感觉真好,我仿佛一个拥有了成千上万亩土地的领主,我坐在教室里,不用掩饰自己的悲戚,不用逃避别人的眼神,我读读写写、走走坐坐,实在太累了便出去欣赏天上的流云和枝头上的残叶,不知不觉中已夕阳落山,黑色的夜幕迅速地把我包裹。
  放假后,学校把电给掐了,整个校园一片漆黑。凭窗看着远处的点点灯火,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了。我推开教室的门,沐浴在柔和如水的月色中,远处的狗肆无忌惮地叫着。不知从谁家的灶台上传来了阵阵肉香,我吞了好几口唾沫,肚里的馋虫开始蠕动起来了。
  我点上一根红蜡烛,看跳动的火苗散发着丝丝暖意,我把手凑在火苗上,温暖的感觉涌遍全身。我匆匆啃了几口面包,打开书,认真地看起来……
  “吱——呀——”突然门开了,我的心提了起来,惊惧让我无法呼吸,我的眼前一片空白,想说什么,但却张不开嘴。烛光中一个影子近了,近了——天哪,原来是妈!我忘记了自己是“七尺男儿”,竟失声痛哭起来。妈跟我一起哭,帮我焐着手,眼睛一时也不离开我。
  “光呀,咋不回家呀?你爹听说学校放假了,就到村口去迎你,可等了一过晌也没等着。”
  “妈,我想在这多学点。”我给自己的逃避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妈深信不疑地点点头。
  我跟妈走在回家的山路上,脑子里翻江倒海,我可以想象出,妈是一路小跑跑到学校的,她一个女人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耳边弥漫着各种阴森的声音,心里挂牵着不争气的儿子。山风凉丝丝的,让我的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些。路上我和妈没有太多的话,但妈妈始终攥着我的手,生怕我丢了似的。
  走到村口,爸依然站在那里,抽着旱烟,看到我们,狠狠地抽了一口,呛得直咳嗽。我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妈扫落了一身的风尘,为我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爸爸在院子里忙着喂牛,我坐在炕边上,看着两位老人为我操劳,心里象打翻的五味瓶。
  吃饭的时候,不多话的爸爸打开了话茬:“人呀,都有个上山下坡,谁也不能不遇点事,你也别太委屈自己了,考不上大学,我们种地一样能活。”
  那一夜,我睡得很香,有了父母的理解,我将坦然面对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