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7年第3期

趟过泪水去成长

作者:李丹丹




  五月的一天,我悲伤无言。
  在最热的暑天将来之际,他走了,不说一句话。一切来得毫无预兆。
  五月的一天,我倾尽一生的眼泪,但是他已不会再回头。
  ——没有人给我擦干眼泪,告诉我:傻女儿,不要哭。
  
   一
  
  他用六千多个日夜教导我如何成长,而让我真正意义上的成长却只在一夜间。一夜之间交给我一个家的责任,我抖抖肩膀,跪在地上,告诉他我不行,真的不行。我还要他告诉我什么是生活,该怎样生活,这个世界如何复杂,我要如何小心。
  我还要他给我讲他还没讲完的故事:他14岁那年流鼻血空着肚子去生产队,他14岁那年跪在他父亲的遗体前,不知该如何流泪……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一睡不起,一走了之?
  我还只有18岁,还不能撑起这个家;我13岁的弟弟还年幼,他还不及当年的你大,也还不懂该为何流泪,他不知道除了“爸爸”两个字外还有一个“父亲”的概念。一个自己14岁没了父亲的人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儿女再次尝到这种苦痛呢?父亲,您真狠心!父亲啊,谁来教会我成长?
  
  二
  
  我在学校被莫名其妙地接回家,看到流着鼻血却一动不动的父亲躺在门板上,那么地安静。我不敢相信,天一下子塌了,这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怎么了?他怎么了?没有人回答我,他们都在哭,我捶打着自己的头,叫我怎能相信?这竟是我的老实憨厚的父亲,他怎么了?怎么一动不动?他们告诉我,你父亲,他走了。说得那么平淡,而我的灵魂却像被人从脚底抽走一般。他做错了什么?天竟然这样不容他?我站不住,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们前一晚还通过电话,他笑着问我,什么时候考试?是否要回家?钱还有吗?……这是怎么了,我的爸爸才41岁啊,我握着父亲僵硬的手,爸爸,你起来啊,起来啊,我们回家去。他们怕我把眼泪滴在父亲身上,把我拉开,我擦干眼泪,我说保证不哭,但是眼泪却如开闸的洪水,我跪在地上,求我安静的父亲睁开眼,求我自己是在做梦,求黑压压的人群告诉我这只是父亲在跟我开玩笑……
  
  三
  
  十八年,一夜。
  让生命从幼稚过渡到成熟需要多久? 十八年的生命在一夜间得到质的提升,我在夜里叫着爸爸,死一样的寂静让一切呼唤显得颓废无力。空荡荡的屋子里,我一闭眼就是父亲忙碌的身影,额上渐深的皱纹,父亲袅袅升起了烟……我多么希望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多希望父亲转天就会如时醒来,多希望我们四个人去拍一张幸福美满的全家福,爸爸妈妈坐在中间,弟弟站在旁边……听到一阵很粗的喘气声,是我昏倒的母亲刚醒过来。我才知道,隔壁和隔壁的隔壁有更伤心的人:一个失去丈夫的妻子和一个没了儿子的母亲,她们为之伤心的那个人已经永远不会站起来给她们擦拭眼泪,她们指望依靠一生的人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睛。现实已经摊在面前,父亲真的走了,否则他不会任凭我母亲哭得肝肠寸断,再三昏倒;否则,他不会任凭我奶奶捶胸顿足,叩首问天。那个狠心的人走了,丢开尘世一切,过早地去享受天上那份太安逸的生活。伤心的人需要照顾,
  年幼的弟弟要开导,我必须撑着站起来,做那个让他依靠的人;我必须坚强,走到她们面前,告诉她们——别哭,你们还有我。
  在脆弱的人面前,我不能更脆弱;她们的眼泪不住往外流,而我只能流回心里。
  
  四
  
  地球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去停止旋转,太阳西落后又东升了,所有的人都惊奇地看着我,我在天上的父亲啊,保佑我止住眼泪吧,我不得不坚强。他们问我准备什么时候给他火化,我最后的防线终于崩溃,眼泪奔涌而出,火化?人群一阵惊慌,我虚弱的母亲再次昏死过去,他们等着我的决定,我却要强撑着安排父亲的后事。
  我不坚强,真的不坚强,我的枕头每天湿漉漉的,日记本被眼泪浸得发皱,看到他的照片我的眼泪就会决堤,但所有人都说我坚强,我笑笑,只要积久的脆弱不爆发,我想,我就坚强。
  
  五
  
  风雨过后,一切又是出奇的平静。沿海的天气变化无常,我带着弟弟学着父亲生前的样子在台风来前早早做好了防范;弟弟学习稍稍懈怠,我左思右想,处处开导;母亲身体稍有不适,一向怕黑的我可以在半夜起来去上街买药。再没有人说过我懂事了,坚强了,因为这根本,已经是我的责任了。
  风起时,那个本该在你身边为你遮风挡雨的人不在了,而你面对那些虎豹豺狼似的风雨未曾退却,你抖抖肩,告诉自己不要怕,依然前行,这就叫成长吧。
  
  点 评
  感人心者莫先乎情,作者把丧父之痛的经历用朴实的语言原生态地表现出来,却让读者因之流泪。我们高兴的是看到作者学会了坚强,但愿孩子幸福一生。作者把自己的成长浓缩在18岁的那一夜,那可是作者生命中最深的烙印啊,而插入平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无疑丰富了作品的内容,那就是生命的厚度。朴实无华却动人心,这就是真情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