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7年第1期

咸食

作者:崔殿立




  我的老家是山东淄博,位于鲁中。那儿是蒲松龄老先生的家乡,不知是《聊斋》使得那儿人更信奉鬼神,还是因那儿人信奉鬼神,而造就了《聊斋》。反正,家乡人是非常信奉鬼神的。因此,那儿人特别注重过阴历十月初一,传说中的鬼节。
  每到十月初一,家乡户户都要做一种叫做“咸食”的吃食,既作上坟的祭品,供奉祖上,也是人们的一种美食。
  咸食是这种食品的山东话的谐音,抑或是“馅食”,我之所以叫它咸食,因为它是咸的。
  “咸食”的做法很简单,其原料是菠菜、面粉和盐。
  把菠菜洗干净,切成约半寸长,加盐适量,揉搓至“油烂”,加面粉和适量水搅拌至糊状。在鏊子上,现在用平底锅,洒油若干。油稍热,用勺子挑一菠菜面糊置于锅内,用铲之类的工具压成饼状,不断翻动,煎至金黄即可食用。
  也有不用菠菜,而用南瓜、荀瓜等的。先将南瓜、荀瓜之类,用锼子锼成丝,加盐揉匀,再加面粉,调成糊,用油锅煎制。
  小时候,特别在那饥馑的年代,过十月初一吃咸食,成为幼小心灵的一种企盼,是我一年之中,与春节、中秋、清明等差不多的一个美食节。
  记得下午放学回家,饥肠辘辘中跨进大门,便嗅到从厨房冒出的烟气中飘散着的咸食香味。放下书包,扑进厨房。匐匐在地上忙碌的母亲转过灰尘扑扑的脸,因烟熏的泪眼满含慈祥,递过一块热乎乎的咸食,……咸淡适中,香脆可口,边吃边坐下来看母亲劳作。地上几块砖头支起一个直径半米多的鏊子,鏊子底下的柴草“哔哔剥剥”地喷着火焰,冒着青烟。不一会我便被青烟熏得眼泪滂沱。母亲让我走,我不愿走,看那些咸食“嗞嗞啦啦”地冒着热气。在一茬熟了以后,母亲把它们用铲放在盆里,用一个黑乎乎的油擦子擦遍鏊子后,倒些油,再把菠菜面糊一滩一滩放了上去……
  每逢做咸食,母亲总是想办法通知在城市另一端上班的大哥回家。晚上,大哥赶回来,母亲从房梁上垂下的钩子挂着的篮子里拿出咸食。在微弱的灯光下,大哥贪婪地吃着,母亲专注地看着……那时没有电话,实在通知不到,她就挎着一个盛满咸食的小篮子,颠着小脚,步行几里给他送去。
  咸食是我的美食。吃咸食最好的佐料是醋调蒜泥。用小勺舀一小撮蒜泥放在咸食上,一口咬下去,细细咀嚼,任凭什么山珍海味也比不上它。吃完咸食之后若能喝上一碗粘粘的淳浓的用小米和豇豆、红豆熬的稀饭,那真是一种至美的享受。
  离开家乡已五十余年,出走第二故乡也十年有五,母亲故去也近十年了,但咸食——母亲做的咸食已成为我心中永远化解不开的结,成为我心中永久的思念。
  很少到市场买菜,偶到菜场,见到菠菜,便有一种做咸食的冲动,而此时也毫无例外地思念起母亲。
  买回菠菜后,便根据小时候看到的母亲的操作加上自己的琢磨,做起了咸食。洗菠菜,切段、加面调糊、煎制,无时无刻不想着娘亲,当吃一口咸食,咀嚼着和儿时一样的味道,我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