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6年第7期
课中课
作者：丰 木
我提问：“背诵柳永的《雨霖铃》。”
让他背，他站起来，先是不说话，等催促他快点时，他只说一句：“还没背过呢。”然后就什么也不说了。
不会也就罢了，他还总是微笑着看着我，没有一点难堪或惭愧的表情。我生气了，问他：“你背不过怎么还这么高兴？”
他微笑着说：“我没有高兴。”
我问：“没有高兴笑什么？”
他微笑着说：“我没有笑。”
同学们都被他的表现逗笑了。
我一听就来气了，明明笑嘻嘻地还说没有笑，但我不再和他追究这个，于是很严肃地说：“下次再完不成作业，怎么办？”
“任凭老师处理。”笑容并没有消失。
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以为他对我布置的作业肯定会完成得差不多，也是为了给别的同学找一个表率，第二堂课我又提问他：“到黑板上来写生字。”
他毫不犹豫地走上讲台，一脸微笑。
我念着字，让他在黑板上写，其他同学在下边往作业本上写。让写“疲惫”，他写出“皮被”，然后微笑着看我；让写“端倪”，他写出“端泥”，然后又微笑着看我。我又念了“慰藉”、“恣意”，他写出“未借”、“字意”，写完了还是微笑着——看我。同学们看他写在黑板上的字，都笑得前仰后合。我的气来了，以为他这是故意跟我捣乱，这些字他肯定会写而闹着玩，但又强压住怒火问他：“你是怎么来上的高中？”
他好像有些不理解，但仍是微笑着看着我，不回答。
我质问他：“我已经布置了，用课文中的这些词语扩展语句，你听到了吗？”
他反而微笑着提醒我：“老师，这不是扩展语句，是听写生字。”
我又被他气乐了：“我是让你先把词语写下来，然后再扩展语句的。”
他立即说道：“我现在就扩展语句。”我没有阻止他，任凭他用这些错别字随意地扩展语句。一会儿工夫他就写成了一段话，而且单从扩展语句的角度来看写得还相当不错。他写完了，又开始微笑着看着我。
我不愿意看他这种莫名其妙的表情，同学们却被他逗得一阵一阵地大笑。
我没有了词，只是对他说：“你下去吧。”
他却还要讨个说法，微笑着问我：“老师，我的扩展语句能得多少分？”
我用一种不耐烦的口气对他说：“100分，100分行了吧？”
他却高兴了，嘿嘿一笑说：“谢谢老师，其实还有几处欠斟酌。”
我这个气呀：还“欠斟酌”呢，你什么都不会!
从那堂课以后，我打算以后在课堂上不再提问他，免得耽误大家的时间，可事情又出乎意料。上第三堂课时，我提问了一个文学常识：“‘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是指的哪一部名著？”提问了六七个同学，不是回答错的，就是说不知道的。
我刚要说“谁会就请回答”，话还没有出口呢，王道亮站了起来，仍然是微笑着冲我说：“老师，我会，可以回答吗？”我不相信，但还是让他回答。
他说：“是曹雪芹的《红楼梦》。”见我没有立刻说话，他又补充了两句：“曹雪芹写红楼梦用了十年！是极苦之作，饱含作者的血泪！正所谓：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嗬，想不到他对《红楼梦》还略知一二呢。我为试试，就又问了他一个问题：“那你说‘文不甚深，言不甚俗’是哪部名著的特点？”
他立刻回答：“罗贯中的《三国演义》。”
我无话可说了，但也没有表扬他。
下课铃响后，他趁我还没有出教室，走上前来，微笑着递给我一张字条，然后就跑出了教室。
我回到办公室，展开字条看：“老师：这次我没写课本上您布置的作业，但我却读过一些名著；我没有多少知识，但我待人宽容。我爸说宽容就是一种成熟，老师您看我像成熟的样子吗？”
看着字条，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此时此刻，我不知道开始的这三堂课，到底是我给他上的，还是他给我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