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6年第7期
比兴寓情法
作者：张 杰
请看下文——
黄土
○ 邹志安
黄土长了庄稼，却并不为太多的人注意。我的父亲是一个极普通的农民，劳动一生，默默死去，就像一把黄土。
他死于肺心病。这种病是严重威胁劳动人民健康的疾病之一。中国农民在平时，是不大主动去医院检查身体的，即使有病躺倒，还要拖磨。我父亲在民国十八年遭年馑时去南山背粮，走冰溜子，回来时冻掉了十个脚趾甲，并扎下了病根。尔后一直半夜咳嗽，但从不看病吃药。直到死前几个月，在我强迫下才去医院作了平生第一次心电图。医生打比方说：“机器运转一生，主机已经磨损，太缺少修复和保养了！”为了挽救父亲，让他吃“心脉宁”一类比较贵的药。他问：“一瓶多少钱?”听说有三元多，他半天沉默不语，后来就说：“不要买药了，我不要紧。”当我不在时，就偷偷停止服药。他一定计算过：一瓶药的价值要买近二十斤盐，要让儿媳们劳动好多天。
他平生也就只知道劳动。繁重的劳动使他累弯了腰。不知创造了多少财富，自己却舍不得乱花一分钱。有一次我给了他两元零用钱，让他买点好吃的，半年后他还在身上装着。在重病期间他出现了谵语，净念叨“把猪喂了没有”“把锄头安好”“麦黄了就快收”之类。临死时他默默流泪，留恋这个家，他为之洒尽汗水然而仍不富裕的家。
父亲从来无是无非，关心而弄不明白各种国家大事，可以说在精神上是贫困的。富有者被给予，贫困者被剥夺，那么他是被剥夺了：从前因为贫困而没有机会接受文化教育，后来倒是不断地接受各种政治教育，而终于都没有弄明白。但他显然没有遗憾过，因为他有劳动，因此填补了一切缺憾。巧者劳矣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但他还有所求——祈求世事不乱，有安稳的日子。
他现在去了！黄土上劳动一生，最后回到黄土里去。黄土，是博大宽容的，无论善与恶，最终收容了所有的人。
那时我跪在泥水里为他送行。我曾经想到过：他活了七十七岁，已很不易；而我们周围能活七八十岁的老人又实在太少。不是老人们不想活，也绝非儿女们不孝顺，实在是因为生活水平太差。那么，尽快发展生产，改善人民生活，则是儿女们挽留老人多驻一时的最符合孝道的方法了。哭也徒然，哀也无助。死者长已矣，生者当勉力。
将军和领导人死了，会有悼文，因为他们功勋卓著。一个普通劳动者死了，我们撒下这一把黄土，并期望世人能够容纳。
底蕴揭示
一抔黄土，“并不为太多的人注意”，但世世代代的人们在这里播种希望，收获果实；父亲，“劳动一生，默默死去”，留给人的印象是劳动不知享受，节俭近乎吝啬、精神还未脱困，但拥有像黄土一样朴实无华的人格力量。本文运用比兴寓情法可谓淋漓尽致，以黄土之普通喻父亲之平凡，以黄土之博大宽容喻父亲之无欲无求，表达出儿子对父亲真挚的怀念。读完此文，我们也会像作者那样，“撒下这一把黄土”，让父亲的灵魂“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