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6年第2期

红绣鞋 白布里

作者:浙江考生




  梅子黄时的一川烟雨笼着如诗如画的江南,我却常常梦到冬日有着暖暖阳光的午后。老屋的后院,背倚着门的曾祖母手里拿了针线微微笑着,所有的怀念都是缘于一双小小的绣花鞋,所有的青春,所有的泪水和欢笑。
  我所知道的绣花鞋,我所想象的绣花鞋,应该是有着鲜艳的红色缎面,折射出令人陶醉的酒红色的光芒。它应该有金色丝线织就的凤凰牡丹并蒂莲开,它应该有着在三寸金莲之上,微微地挪开步子,应该伴着宫廷才有的醉香和历史才有的沉醉。
  我常常仰头观望日落时的天空,一团团白色的云朵就像美人踩过蓝绸时的香粉屐痕。听说女子缠足始于五代南唐李煜。谁都不曾料到,这一缠竟缠了千年。缠出了多少血泪?!
  小时候看着曾祖母小心地挪动莲步,觉得很好看,也曾私底下学着走得摇曳生姿,“花枝乱颤”。新鲜感过去之后还是会嫌像被什么缚住了手脚如此不得自由。于是和一大帮孩子欢呼着,奔跑着,自由自在,像极了天下的鸟儿,飞得无拘无束。我想,曾祖母一定在用那种与年龄不符的羡慕的眼光看着我“飞”回巷子。
  在那个年代,女孩子都是要缠足的。听曾祖母说她出生于宣统三年。那是清王朝土崩瓦解的时候,历史书上说孙中山在中华民国成立时便颁布法令禁止女子缠足。不知是新的法令的春风没有惠及此地,还是真如所说丑恶的势力并未彻底死亡,我的曾祖母便缠了足。
  我倒没有听她说过缠足的种种痛苦。她尽量在我面前展现美的一面。老人都是一样的,总像是传说的那样,要把最后的最好的一切都留给后代。比如我看到了她留下来的红绣鞋,一双极其美丽的红绣鞋。虽然我只看到她在生前穿着青面小鞋,由爷爷扶着散步,白发被风吹过。
  奶奶说曾祖母年轻时也是美丽的女子。所以我看着这双红绣鞋,总会想象一个美丽的新娘。在那个年代的乡村,美丽是不会永远属于一个年轻女子的。她有的是什么呢?一日三入厨房,洗手做饭。从此脱下美丽的嫁衣和华美的绣鞋,开始劳作,相夫教子,担起生活的重担,任沧桑爬上脊背,红颜变为白发。只有红绣鞋,在她百年之后依旧美丽如当初。
  曾祖母曾教过妈妈打盘钮,一个个精致得像艺术品。但始终不曾再做绣花鞋。
  我缓缓摸过红绣鞋的花纹,刹那间依稀看见飞天流转的花纹,关于一个女人承受一切的美丽。
  我去看戏文里青衣流转的水袖,看她美妙的身段,却永远也找不到红袖添香红鞋的神韵。
  红绣鞋已成过往。曾祖母承担一切风霜的美丽永远在我心中。
  红绣鞋,白布里。一个女人最平淡的传奇人生,由它默默无语地讲述。
  
  简评
  这是今年浙江省为数不多的公认可以打满分的一篇优秀之作。文章的开头,作者以工笔细描的手法,一开始就将我们引入了如诗如画般的情境,接着顺承一笔,引出了红绣鞋的回忆。这一段,作者的功底可窥一斑。但读者也仅仅认为这是一篇纯粹的写亲情的温馨的文章而已。往下部分,我们才知道这仅是一个引子。作者实际上是借“红绣鞋”这一枝一叶来思考中国女子的命运。他们美丽,能干,但在生活的冲涮中,在世俗的礼仪中,这一切很快烟消云散,融入平淡。文章的语言絮絮道来,但不经意间,却包含了极深极浓的感情,文章也因此具有了一种穿透时空的力量,有一种历史的沧桑感,值得仔细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