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5年第8期

徐老师,你为什么要鞠躬?

作者:绒 布




  
  我向来是对国事、天下事很感兴趣的。我也不明白自己出了什么毛病,每天守在电视机前,看新闻联播、焦点访淡、今日说法、共同关注之类。看完所有的新闻类节目,没得看了,就看文艺节目,看别人唱歌跳舞。上个星期,就看了一场晚会,结果看到一半,就再也看不下去了。
  那晚会还不错,台下坐的都是两会代表、委员。给我们的代表、委员看,节目质量应该还是可以的。晚会进行到一半,两个主持人把一个人抓上来。谁呢?徐本禹。这是我第一次在电视上如此清晰地看到此人——消瘦,疲倦,俭朴,和欢蹦乱跳的主持人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挺好。我们应该尊敬徐老师,这个画面也足够令人感动。
  接下来,两个主持人又叫上三个人,是徐老师的三个小学生,我还记得,应该是一男二女。主持人很白痴地问其中的一个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小女孩很艰难地说,我叫某某某。主持人一时没听清,我也没听清——小女孩的普通话实在是太差了。我怀疑,主持人脑袋是有毛病的。你们已经知道,他们不是像你们这样光鲜的城市人,普通话很不流利,你何必还要问下去呢?他们接着问另两个小孩子,你们叫什么名字?那两个小孩子依旧很吃力地回答着。问完了,其中一位主持人似乎发现了话题,赶紧问第一个小女孩,你多大了?小女孩说,我多少岁了。我发现,女主持人惊讶了一下,没再问下去。
  我明白她的惊讶。其实,我也惊讶——那个小女孩实在太瘦小了。我是有女儿的人,她的身材和我七岁的二女儿几乎一样,可她,却是十二岁!我想,该让那些孩子和徐老师下去了,他们真不容易。可接下来的一幕却令我很吃惊。主持人问,小朋友们,首都有几个小学生要和你们交朋友,你们愿意不愿意?几个乡村小学生说,愿意。于是,主持人像变魔术一样又弄上三个人:三个小学生。
  我知道,那三个首都孩子肯定是特意选拔出来的优秀分子,至少是中队长。他们衣裳整齐,皮肤细嫩,每人拿着一个新书包(可能里面装着铅笔盒之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三个城市孩子彬彬有礼地走到乡村孩子面前,把书包递过去,然后飞快地站到一边。这很刺激我。我宁愿相信他们是太紧张,拘谨得失去了热情,所以显得如此冷漠。我宁愿相信这台晚会策划得太仓促,所以才让人看到这不和谐的一幕。然而,我却知道,我这所谓的“宁愿”的想法,苍白了。为什么不微笑一下?为什么不拥抱一下?假如抽去了那些最本质的情感,这一幕,和施舍有什么区别?
  我想说,徐老师,赶紧带着你的孩子逃开这里。
  晚会是有安排的。他们依旧站在那里,还有那三个城市孩子。然后——我最最最不想看到的一幕真的发生了。歌星陈红登上了舞台,开始演唱一首歌,名字大概叫《感恩》。我觉得这真是疯了。感恩?谁该感恩?陈红唱得很用情,时不时还摸摸那三个乡村孩子。我确定,那三个孩子一定很尴尬,很窘迫,很不知所措。漫长的四分钟,他们就如同木偶一样站在台上。
  然后——我最最最最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又发生了:徐老师开始向台下的人鞠躬,台下的两会代表、委员开始鼓掌,晚会的气氛达到高潮。假如我可以冲进电视机,我要一把拉住他,问他,你为什么要鞠躬?你所面对的是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他们代表着国家权力,他们应该惭愧。在那个遥远的乡村,那些孩子连读书都成了奢侈的事,都成为值得庆幸的梦想,这算什么?你把自己的青春都奉献在那些孩子身上,你为什么要鞠躬?而他们代表着国家意志,又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鞠躬?
  他们应该站起来,向你鞠躬。
  然而,我期待的那一幕并没有出现。听着煽情的歌曲,看着台上抱着新书包的一脸木讷的乡村孩子,我无话可说,只得关了电视。